巳時許,陳佑站在北城墻頭,陪在他身邊的是劉守忠。
城下正在喊話勸降,這是例行操作,陳佑、劉守忠等人都沒仔細(xì)聽底下在喊什么,而是微微瞇眼仔細(xì)打量城下軍陣。
“看來這一場兵變對鳳翔軍造成的損失不小。”
看了一陣,劉守忠為陳佑解說眼前的軍陣:“使君請看,城外戰(zhàn)兵有六軍旗,至少是有六個軍,然而扣除朱重榮的節(jié)度使旗纛,就只剩下兩面牙旗。這朱重榮殺掉的將領(lǐng)不少啊!”
節(jié)度使的節(jié)纛先不去說它,這牙旗是將領(lǐng)身份象征,大戰(zhàn)之中指揮不暢時基本上都是看牙旗往哪就朝哪里進攻,而斬將奪旗一般也都是奪的牙旗。
外面方鎮(zhèn)節(jié)度使為了表明跟著自己能夠升官發(fā)財,基本上能獨領(lǐng)一軍的都會有個將軍的名頭。也就是說,鳳翔軍這六個軍,應(yīng)該有五面其它將軍的牙旗才是。
“殺的人多才好。”
陳佑沒有太多感嘆,盧璟的命令他已經(jīng)收到了,朱重榮殺的人多才有利于他完成任務(wù)。
對了,盧璟是以“關(guān)西行營都部署”的名義發(fā)來的命令。陳佑之前可沒聽說過盧璟還有這么個職事,當(dāng)時就以為盧國丈要矯詔靖難。
然后劉守忠取出離京之前的密旨,上面有天子信寶的紅印,有政事堂印,有樞密院印,有兩府簽署,說是密旨,實際上知道的人不少。這份密旨就說了一件事:戰(zhàn)事起時,京兆尹陳佑須聽令于關(guān)西行營都部署盧璟。
“劉將軍,若是不行險,我手下兵馬全都交給你,你能不能擊敗鳳翔軍?”
劉守忠沒有絲毫猶豫:“若在城外對戰(zhàn),我必敗無疑!”
先說了結(jié)果,之后再解釋原因:“若是石將軍未曾離去,兩軍五千人突襲或許能夠擊潰鳳翔軍。可僅剩我這兩千多人,還不如照使君所言行險。至于那幾千府兵,這些人守城便罷,若是一同出城迎戰(zhàn),只會敗地更快更慘。”
這番話雖有禁軍對府兵的鄙視,但總得來說都是事實。
故而陳佑只是點頭,不再多言,至于后悔把石守信派出去?不可能的!
別說派石守信去迎接護送陳摶是另一個計劃早已確定的步驟,就算是他自己腦子發(fā)昏派出去的,他也不后悔。
要知道,石守信和劉守忠兩人平級,一人帶一軍,調(diào)令中也沒在兩人之間確立一個主副關(guān)系。除非陳佑親自指揮,否則的話,真要五千人一塊上,誰聽誰的?
兩人說話間,見城上沒反應(yīng)的鳳翔軍整頓一番開始攻城了。
見此情景,陳佑不待劉守忠出聲便道:“這守城之戰(zhàn)就交給劉將軍了。”
“使君放心。”
劉守忠重重點頭,緊接著面露難色看著陳佑:“只是,使君是不是先回休息?”
“無妨。”陳佑擺手輕笑,“你不用管我,我就在這里看著。”
說到這里,他環(huán)顧四周軍兵,抬高音量:“我這個京兆尹就在這城頭陪著諸位一起守城!”
只這一句話,立刻讓周圍軍兵激動不已,紛紛叫嚷道:“使君且看著罷!”“定不叫使君失望!”
陳佑面色嚴(yán)肅道:“仔細(xì)著些,莫要大意!”
一陣應(yīng)是之聲響起,諸人握緊手中兵器,死死盯著越來越近的鳳翔軍。
勸不下去陳佑,劉守忠也沒勉強,正好陳佑留在這里也能振奮軍心,他便沒有再多嘴,走到一旁開始指揮守城之戰(zhàn)。
人生如戲,陳佑現(xiàn)在就是在用生命演戲,如果運氣好的話,后人為他作傳就會提到“親冒矢石以勵眾軍”。
不過他可不是為了這個而留在這里的,身為主官,陳佑留在城頭最大的作用就是激勵軍心。如果現(xiàn)在是在長安城,他甚至?xí)屓税炎约旱镊獯逼灬θ順湓诔穷^,雖然增加了危險度,但對軍兵的激勵也更加有效。
也不知道朱重榮在想什么,攻甘亭那種寨子也就算了,進攻鄠城他竟然也只是讓人隨便推了幾根粗壯的樹干就朝城門處沖。像什么云梯、長梯、盾車之類的一概沒有,無形中讓守城的劉守忠輕松不少。
劉守忠來到甕城城墻上,這第一波攻勢只會在這里發(fā)生。
甕城城門開在東側(cè),想要從外面進甕城,就得面對前方和左側(cè)兩個方向的攻擊。
舉著大盾,推著撞車的鳳翔軍緩緩靠近城門。
劉守忠估算距離之后,左手一伸:“弓!”
身后親兵立刻將一副麻背弓遞到他手中。
他接過弓,又從一旁箭簍中取出一支點鋼羽箭。
扣弦,搭弓,隨著右手拉弦,弓身漸漸彎曲。
一聲霹靂,弓身彈回,弓弦震蕩不已,那支箭已然消失不見。
城下傳來一聲慘叫,緊接著是一連串的驚呼聲,顯然是射中了某個人。
“好!”
目睹這一箭的軍漢們齊聲叫好,士氣更加高昂。
劉守忠將弓扔給親兵,高聲道:“賊軍不過如此!我等好生殺賊,掙得功勛位祿!”
“殺!殺!殺!”
連呼三聲,響聲震天。
這邊喊聲停歇,鳳翔軍軍陣中也傳出一陣喊殺之聲,顯然是為了爭奪氣勢。
萬人高呼,雖然互相干擾聽不太清,但還是很震撼。
劉守忠沒bn擾,命令弓箭手將目標(biāo)放在鳳翔軍的弓箭手身上,至于舉著盾推著撞車的那些人,等他們靠近城門之后再往下砸石塊木塊之類的。
這木塊都是浸透水的,一個個直徑兩尺有余,從城頭砸下去,砸到人身上也是不輕。
遠(yuǎn)處站了一排弓箭手,一開始的試射叫不少新兵不由自主地往女墻底下躲,但實際上沒到射程,所有箭枝都落在城下。
那些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禁軍士兵看著府兵的狼狽像,毫不客氣地嘲諷起來。大多數(shù)府兵全都是低頭臊臉不說話,偶爾有些暴脾氣地出聲吵兩句。
這一切都沒影響到弓箭手,他們一手持弓一手持箭,靜靜站立在垛口處。
箭能射到什么地方,他們都心里有數(shù),就等著鳳翔軍的弓箭手跨過那條線了。
他們沒等多久,很快一個個隊正就接連高呼:“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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