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青這話一出，原本躍躍欲試的李繼勛頓時安分下來。

    霎時間，殿內(nèi)再無人出聲，還坐在椅子的陳佑等人眼觀鼻鼻觀心默然不語。

    王樸馬青立在殿中一個看著趙德昭，一個盯著盧家姊妹所在的帷幕。

    趙普和焦繼勛則是尷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是該繼續(xù)站著還是該坐下。

    帷幕后面，聽到王樸馬青先后說出的話語，盧金嬋勃然變色，當(dāng)即就要出聲駁斥。

    幸好盧云華還算冷靜，連忙抓住大姊的手，攔住了她。

    就這么一耽擱，溫仁福反應(yīng)過來了，他看了眼臉色變化十分明顯的趙德昭，心思急轉(zhuǎn)，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心中有了定計，溫仁福冷著臉道：“看二位這樣子，我還真不知道天底下到底是誰當(dāng)家做主了！”

    說罷，他朝趙德昭恭敬一禮：“臣仁福請陛下治王樸、馬青君前失儀之罪！”

    他這話一出，王、馬二人臉色都有些僵，頓了頓，十分默契地朝趙德昭拱手：“請陛下恕罪。”

    看似服軟，但兩位相公的臉色和語氣都十分僵硬，這樣的請罪姿態(tài)顯然沒有誠意。

    趙德昭他是個沒有什么經(jīng)驗的皇帝，也是一個小孩。以前跟在先帝身邊聽政的時候見慣了一干臣子的恭順模樣，如今驟然面對兩位宰相的不敬，再加溫仁福語言擠兌，他有種發(fā)泄一番的沖動。

    坐在椅子冷眼旁觀的陳佑一直在觀察殿內(nèi)諸人，眼見得溫仁福說話之后趙德昭似乎有些意動，他心知不能再等，免得鬧出大事來不好收場。

    想到便做，陳佑起身一禮，朗聲道：“陛下，太后殿下，臣以為王馬二位相公雖心系天下忠于皇室，然其言辭激烈不知變通以致冒犯，當(dāng)罰俸以儆百官。”

    說著，他面色沉靜地同看向他的趙德昭對視，同時嘴里不停，繼續(xù)道：“至于參知政事出缺，臣以為當(dāng)好生思量，不可倉促定下。畢竟參知政事參謀國事，非比尋常。猶記得先帝在時，臣之泰山入朝為相，則臣出京為天子牧守百姓，臣入朝則臣之泰山遠去西京。故例不可不察，還請陛下和太后殿下仔細思量！”

    陳佑的這一番話，叫趙德昭想起來曾經(jīng)接受過關(guān)于“平衡”的教導(dǎo)，稍稍猶豫，甚至不等母親出聲，他便點頭道：“少保所言有理，便如卿之所言。”

    帷幕里，盧云華緊緊握著大姊的手，稍稍歪頭看向趙德昭方向，她大概能猜到這個外甥是有了自己的想法。

    被她攔住的盧金嬋此時也因孩子不聽話而心中惱火，可她總算知道現(xiàn)在不是追究這件事的時候，只得忍下來。

    帷幕外，趙德昭繼續(xù)說著：“那就，嗯，王相公和馬相公各罰俸一個月。”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趙德昭在稱呼可以說是給王樸、馬青還有陳佑留足了面子，這一個月的罰俸更是不痛不癢。

    趙德昭還是經(jīng)驗太少，他沒等王樸等人做出反應(yīng)，直接說出了后面的話：“參知政事的缺位，先不急著確定，幾位相公好生商量之后再給，呃。”

    他頓了一下，皺了皺眉，然后才道：“再給一個建議出來。”

    好歹是讓步了，同時王樸等人也看出來最后這些應(yīng)該是趙德昭自己的想法，也稍微放心了些，當(dāng)即面色放緩，恭聲應(yīng)下。

    到這里，即便還有事情沒討論，這次兩府議事也進行不下去了。

    王樸等十人先后離開同明殿。

    殿外路口，走在前面的王樸突然停住腳步，側(cè)身回頭。

    馬青和宋敏貞朝他點點頭，步速不變過了路口轉(zhuǎn)向樞密院方向。溫仁福仿若沒有看到，面無表情繼續(xù)朝前走。竇少華尷尬一笑，停下來等著看他要說什么。

    他這一停，王彥川陳佑他們也都停了下來，六個人站在路口靜靜地看著王樸。

    “平章。”

    無人說話，陳佑出聲打破沉默。

    王樸看了陳佑一眼，然后掃視諸人，緩緩道：“天下之重，在乎吾輩，爾等且熟思之。”

    言罷，轉(zhuǎn)身離去。

    王樸離開后，陳佑沒有繼續(xù)停留，直接轉(zhuǎn)身就往樞密院去。

    同明殿里，盧金嬋驅(qū)散宮人宦官，陰沉著一張臉盯著站在他面前的趙德昭。

    盧云華坐在一旁，眉目間滿是無奈，她勸不住她這個大姊。

    “這群宰相都不是什么好東西！”盧金嬋突然喝罵一聲，“你小子怎么就不知道什么人才是你該親近的！”

    “大姊。”盧云華見趙德昭一臉倔強的神情，連忙喊了一聲，“你總不能叫官家真的罷免王樸、馬青吧？”

    她原先都是直接喊名字的，不過眼下看起來趙德昭似乎有了自尊的意識，這才改口稱呼官家。

    果然，聽到盧云華這么說，趙德昭雖然沒有開口說話，但看向小姨的目光卻帶著親近和認同。只是他再轉(zhuǎn)眼看向母親，重又抿唇板臉擺出一副倔孩子的模樣。

    盧金嬋看著趙德昭，突然一陣煩躁。

    兒子不聽話，宰相們又對她的安排各種抵制排斥。之前說好站在她這邊的陳佑非但沒有站出來支持，反而同王樸等人站到了一起，而這次被她臨時救起來的溫仁福最后也沒有堅持到底。

    所有的事情擠到一塊，她還能維持基本的理智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王樸和馬青，必須罷免一個！”

    說出這話的時候，她的面容甚至有些扭曲。

    聽到大姊這么說，盧云華點頭贊同：“這兩位太強勢了，對官家來說不是什么好事。”

    趙德昭回想起兩人的言行舉止，再同以前父親在時他們的行為做對比，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母親和小姨的決定。

    只是。

    他看了一眼盧金嬋和盧云華，又想到了馬青那聲喝問。

    當(dāng)今乃是誰家天下？

    趙德昭今年九歲，這一刻，他對國事有了自己的想法。

    樞密院書廳中，馬青面含憂色地對坐在他對面的宋敏貞道：“牝雞司晨，怕是要重演武后舊事。”

    宋敏貞卻搖頭：“若真叫盧家人掌控朝政，這江山是何姓名就不是我們所能置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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