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暖心中一凜，似乎發覺了亂的根源：
酒！
是酒亂人心！
洛陽神都的貴圈各種混亂的傳說都是真的，沒夸張
如她眼前所見：酒杯中好一片濫濫風情
作為“勵志楷模”的李猗家的聚會都成了這副情形，更何況其他豪門？
羊昀又勸道：“阿暖，只是宴飲而已，不必擔心！你看，張侯爺一直就坐在阿猗旁邊！”
秦暖給自己灌了一口酒，不由心生崇敬：
張昭蘭一直就坐在李猗身邊，居然就那么泰然自若地喝酒賞歌舞毫無尷尬！
實乃非常人也。
她嘆了口氣，勉強接受了“這只是一場宴飲而已，酒醒便罷了”的觀點
一場歡娛一場夢，明天早上太陽升起后，這一切就像露水一樣，蒸發的一絲不剩，痕跡都沒有
花非花，霧非霧。
夜半來，天明去。
來如春夢幾多時？
去似朝云無覓處
然而，秦暖還是覺著哪里不對頭，自古酒宴多故事，權貴們的宴會本就不是為了吃喝的，素來是事故高發現場，或者是事故源頭。
可是她想不出原因誰叫自己是一個單純的小娘子呢？
侍女很快就拿來了一面小鏡。
張昭蘭順手接過，比在了李猗面前。
“別晃！”李猗雙手握住鏡子，低頭仔仔細細地看自己的頭頂，看了一會兒之后，很是惱怒：“這個鏡子怎么一點都看不清楚！”
薛良弼溫聲安慰道：“公主，鏡子里沒有葡萄藤！”
張昭蘭提示道：“其實不用看清楚的，你就看鏡子里有沒有綠色就好！”
這才是指點醉鬼的正確方式。
李猗瞪圓眼睛，用力地分辨片刻，這才放了心：“我頭上沒有綠色！”
她又高興起來，說道：“外祖母告訴過我一個游戲，是從前外祖母小時候，她的大兄太上太皇告訴她玩的！”
什么游戲？
秦暖一旁聽著也打起了精神，包括一直淡然的張昭蘭也坐直了，饒有興趣地望著她。
李猗在鏡子上摸了摸，開心地念道：
“鏡子鏡子告訴我，誰是這世上最美的人？”
秦暖頓時就石化了！
可以想象
從前，在那長安富麗恢弘的大明宮中，重生而來的李弘大哥哥哄著小妹妹太平公主玩游戲：
“鏡子鏡子告訴我，誰是這世上最美的人？”
“這世上最美的人，當然是太平啊！”
真是好令人唏噓！
眼前，李猗摸著銅鏡晃著腦袋：“鏡子鏡子告訴我，誰是這世上最美的人？”
薛良弼醉眼迷離，低頭對著李猗回答道：“這世上最美的人，當然是公主殿下！”
音調低沉，又悱惻。
李猗嘻嘻一笑，繼續念兒歌：“鏡子鏡子告訴我，誰是這世上最丑的人？”
薛良弼：“這世上沒有最丑的人！”
“為什么？”李猗側頭問他。
薛良弼：“這世上丑陋的人，各有各的丑陋，惟有美人，才萬中無一！”
低吟宛如詩歌般，纏n綿幽沉。
李猗愈發開心起來：“鏡子鏡子告訴我，誰是這世上最聰明的人？”
薛良弼：“這世上最聰明的人，當然是公主殿下！”
“”
“咣當！”身邊一聲響，驚醒看傻了的秦暖，她扭頭一看，羊昀以手支額，渾身亂抖，笑不可抑，秦暖腳邊一個銀制的酒盞正在滾，就是羊昀趴在桌上笑的時候碰下去的。
那邊張昭蘭仰頭靠在憑幾上，拿一塊絲帕蓋在臉上，雙手蒙著臉，只能看到他的肩膀抖個不停
秦暖捂住了臉：太幼稚了！
簡直不忍卒視！
姑姑！
曾經英明神武的姑姑！
你還能更丟人一點嗎？
然而，李猗的兒歌還在繼續：“鏡子鏡子告訴我，誰是這世上最傻的人？”
“這世上最傻的人，他姓薛，叫薛良弼！”
語氣低低，沉郁若嘆息。
李猗哈然一笑，摸著鏡子問道：“為什么他最傻？”
“因為，他遇見了公主殿下！”
李猗放下鏡子，歪著頭問他：“你怎么說自己最傻？”
薛良弼俯身直直望著她的眼睛，聲音低沉悱惻：“因為遇見了公主殿下！”
“為什么遇見我，你就變傻了？”
“因為公主殿下是這世上最美的人！”薛良弼垂頭，額頭觸在了李猗的發絲發髻上。
李猗搖頭，“不對！我不是問你之前的那個為什么，是問后面問的那個為什么！”
“不對，你把我繞糊涂了！”李猗的邏輯亂了伸手推開他的頭。
薛良弼握住她的手，放到嘴邊，沉沉地笑了：“因為公主殿下是這世上最美的人！”
李猗還是試圖努力分辯清楚：“我是問，為什么你傻？”明明不是問的誰最美呀
薛良弼醉眼迷離，又抓住了李猗另外一只手，雙手握住，聲音纏n綿又悱惻：“因為遇見了公主殿下”
秦暖看著這一幕，忽然就驚悚起來，這畫風不對！
她轉身去推羊昀：“阿昀！這不對！真的不對！”
羊昀咧著嘴抬起頭來，揉了揉自己的臉，看著薛良弼的樣子，也漸漸笑不出來了
秦暖毛骨悚然，喃喃道：“阿昀，丁叔會殺人的”
一旁張昭蘭坐直了身體，拿著帕子擦了擦眼角，忍住笑一本正經地插嘴解釋道：“不是都說了嗎，公主殿下是最聰明的人，那么別人自然就被比得傻了呀！何況，他離你最近，自然是被比成最傻的那個人嘍！”
李猗恍然大悟，將手從薛良弼手里抽出來，雙手在桌子上一拍，哈哈一笑：“就是嘛！”
這畫風簡直一言難盡！
秦暖閉上眼睛，吁一口氣，還是這種畫風最安全
李猗雙手撐在案邊，歪著腦袋打量了著堂下的歌舞，此時舞姬們跳著歡快的“拓枝舞”，忽地又一拍案面：“我要看白纻舞！看天女散花！”
堂下正跳著的一對綠裙舞姬連忙退下，頃刻之后，換了一群身披雪白紗衣飄飄蕩蕩恍如月宮仙子的舞姬上場，絲竹聲也隨之變化，輕緩悠揚。
長長的舞袖翩翻，清風隨袖流轉，如白云拂面而過，又有兩個明人的紅裙舞姬托著花籃，在白衣仙子中穿梭，一邊起舞一邊將花籃中的花瓣往空中灑開
漫天花瓣飄飄灑灑，仙氣盎然。
李猗心滿意足，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張昭蘭立刻又不動聲色地給她斟滿酒
秦暖默默地瞧著李猗樂呵呵地自己灌自己，大概明白張昭蘭的想法：與其讓她這樣發酒瘋，不如干脆灌倒！
李猗灌了兩三杯酒后，才發現薛良弼沉默坐在一邊，似乎有些失神的樣子，作為“這世上最聰明”的人，她很是大度地拍了拍薛良弼，安慰道：“其實你也沒那么傻的！”
想了想，覺得這樣安慰力度還不夠，又添上一句增加說服力：“其實你從前原本是很聰明的！”
嗯，只是現在跟我比，傻了一點這大概是李猗的邏輯。
薛良弼抬眼看著面前李猗笑語嫣然的樣子，笑靨兩畔的金步搖晃蕩個不停，光華燦爛迷人眼
忽然間“從前”這個詞就刺進了心里，一刀劃下去，撕開了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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