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含光,夜色不甚明朗,子時京師,已是三更天下。
京師一處不起眼的胡同深處,一處宅院里面,點著一盞燈,燈前坐著兩個人,一個人正在那吃面,吃的是雞蛋面。
這人吃的很香,只是一會的功夫,已經吃完了這面條。
過了一會的功夫,一個大大的碗又端了過來,盛了同樣的面條,只是沒有放雞蛋,這是給虞幽的面條。
虞幽拿起了筷子,忽然搖頭笑道:“這碗這么大,我哪里能吃得下?”
周小白道:“那還是拿來給我吧。”
虞幽道:“公子還想吃?”
周小白點了點頭道:“恩,一個大碗里只有二兩面條,吃不飽的。”
虞幽笑道:“這面條叫做小碗面,每次都是只煮二兩的。”
周小白嘆了口氣:“明明是大碗,卻非要說是小碗面。對了,你今天這么急著找我做什么?害的我晚飯都沒吃就過來了。”
虞幽道:“公子莫要心急,既然沒吃飽,那就吃飽了再說。”說罷,吩咐站在身旁的一個瞎眼老仆,讓他再去下一碗。
瞎眼老仆點了點頭,嘶啞異常的喉嚨里說了一個“好”字便又走出了屋子。
周小白看他身輕如燕的步伐,哪里能看到一絲瞎的樣子,便好奇的問到:“這人是誰?聽你剛才喚他瞎眼,莫非真的是個瞎子?可怎么看也不像啊。”
虞幽道:“他住在這里十幾年了,乃是我黑龍會的坐探,別看他眼睛瞎了,容貌毀了,嗓音也很嘶啞,但他很會辦事。”
周小白聞言,點了點頭:“不錯,看他下的面條就知道了。這面條乃是一根面,重量正好是二兩,口感勁道,不是一般人能做出來的。何況他雖然瞎了,煎的雞蛋卻是一點不焦,外酥里嫩,卻正好熟了,只留一點蛋黃在其中流動,吃在嘴里口感真是絕妙。”
虞幽道:“瞎眼一直跟著我,就連幾年前我去金陵,他本來也要跟我去的,只是尊主沒讓。為此,聽說他干嚎了好長時間,這定是舍不得我。”
周小白聞言道:“瞎眼是個好人。”
虞幽聽了這話,頓時笑了:“他的愛好是殺人和做廚子,對我很好倒是真的。”
周小白好奇道:“什么?他還會殺人?”
虞幽道:“他以前是開黑店的,專門殺了人之后做包子賣,被仇家捉住這才瞎了雙眼,毀了容貌,用毒啞了他喉嚨——幸好沒全啞了,還能說說話。”
周小白哦了一聲,頓時感覺這面條的味道變了許多,便放下了筷子,不再吃了。
虞幽見狀,頓時笑了道:“這些都是聽幫里面的人說的,你這么怕做什么?這面可是上好的白面做的,雞蛋也是賣給宮內吃的,都是好東西。”
周小白搖了搖頭:“我看瞎眼不是這樣的人,但這面似乎就變了味道。”
虞幽道:“其實這次叫你來,也是無奈。你可知道湯公公已經調到了京師,重新提督東廠了。”
周小白頓時一愣:“什么?湯公公回來了?”
虞幽道:“就說你什么都不知道吧,不然我回來做什么?還是不是要跟著他的。”
周小白嘆了口氣:“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虞幽道:“你也別怕,馬上你便要與郡主成婚,為何還要怕他?”
周小白聽到蘇凌的名字,思緒回到了幾天前,蘇凌那日也去了沐素依的招親現場,后來出了變故,自己和蘇凌便回去了,已是好幾天了,蘇凌卻是沒有來找過自己,似乎還在生氣。
想了想,周小白無奈的搖了搖頭:“蘇凌郡主尚在生我的氣呢,何況今時不同往日,我是無官一身輕,怎么配得上的她?”
虞幽笑了:“只要太皇太后的旨意在,成婚總是遲早的事。你究竟做什么了,竟然能讓她生氣?”
周小白便將事情說了一遍。
虞幽道:“不妨事,誰叫你去招惹展梟的女人來的?”
周小白大吃一驚:“什么?沐素依的未婚夫真的是展梟?”
虞幽道:“他這次自作主張去那招親現場,已然被尊主懷恨在心,前兩日見他回來了已將他貶為堂內侍奉。”
堂內侍奉,聽著名字覺得不錯,實際上只是一個端茶倒水的差事,乃是伺候人的事情,哪里比得上跟在虞幽身旁做一個護法?其實展梟的功勞蠻大的,特別是去云南一事辦的不錯,原本尊主高起潛打算啟用這個人做一個一方舵主的,誰知他竟然又犯下大錯。
這已是他第二次犯了大錯了。這第一次的大錯,便是從沐王府拿回了《遙天伏地真經》后沒有直接交給高起潛,反而給了靈猴長老湯叔銘,這以后湯叔銘反出黑龍會,高起潛哪里還會重用他?
說著話的時候,瞎眼又走了回來,依舊端上了一碗面條,還是大大的碗,二兩面,又加了一個雞蛋——這自然是給周小白吃的。
做好這些事情,瞎眼又要走,周小白卻問道:“瞎眼老伯,你以前真的是開黑店的?”
虞幽聽了這話,暗自想笑,誰知瞎眼很認真的回道:“是,我開的是天下第一黑的店。”
周小白不信,便又問到:“你真的殺了人做肉包子?”
瞎眼道:“人肉的味道跟馬肉差不多,只是比馬肉嫩些。”
周小白嘆了口氣:“我以為你是好人,沒想到你真的做過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情,你這面我不吃了!”
瞎眼聽了這話,原本被毀容的面上竟然擠出了幾分笑意,他沒有說話,只是徑自走了出去。
周小白將面條推給了虞幽:“這面你吃吧,我不想吃了。”
虞幽聽了這話,只是將面條里的雞蛋挑了出來,便一口一口將面吃了下去,卻沒有發出一絲吸食的聲音。
等她吃完,周小白好奇道:“你真的不吃雞蛋?”
虞幽聽了這話,很久沒有說話,直到她送周小白出門以后,卻忽然回答道:“小時候喜歡吃,最喜歡吃的就是這煎的外酥里嫩的雞蛋。入了黑龍會后,我便再也不吃了,我看到這東西在碗里,就吃不下去……”
周小白出了這宅院之后,又經過了幾個胡同,走了很遠的路才回到了大街上重新坐上了周桐的馬車。周桐原本有些乏了,他等了周小白很長時間,此刻他正在馬車之上吃著李代木遞過來的燒餅,就著涼水喝著,這場景看得周小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沒辦法,虞幽送來的信中說過,不能讓其他人跟來,要不是周氏不放心,李代木跟周桐也是去不了的。既然二人跟來了,周小白便故意把馬車停得遠一些,自己走到了虞幽信上說的宅子里,臨走前還給了周桐二兩銀子,讓他跟李代木去酒樓吃飯,誰知二人竟然一直停在原地,沒有過去。
回家的路上幾乎沒有人,因為《大明律》明確規定:凡京城夜禁,一更三點,鐘聲已靜之后、五更三點鐘聲未動之前,犯者笞三十,二更、三更、四更,犯者笞五十。外郡城鎮各減一等,其京城外郡因公務急速、軍民之家有疾病、生產、死喪者,不在禁限。
這倒不是說古人沒有夜生活,宵禁的目的只是要你不出來閑逛,你夜里待在哪里,朝廷也是懶得去管。
事實上,宵禁也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大明也就京師抓的緊一些,其他地方遇到夜行之人,多半是罰一些銀兩。沒錢的,比如夜半在賭坊里輸光了錢,急著回家拿錢翻本,百姓也是繞道而行,比如鉆個臭水溝,爬個堤岸什么的——我不走大馬路上總行了吧。
何況官府還人性化的給出了夜行牌制度,只要你提前申請好,晚上也可以出門,并不在宵禁范圍。
周小白出門當然是沒帶這東西的,畢竟宵禁更多的是針對平民百姓,真正的官吏或者豪強,一個有權,一個有錢,并不在乎宵禁這個東西。
但是這次不巧的很,回家的路上,周小白卻被東廠的人攔了下來。這就奇了,東廠的人原本都認得周小白,他畢竟在那里住過,也知道他跟廠督曹吉祥的關系尚可,以前從來不會有人來過問這些事情。
可惜,現在的廠督已經換了人,乃是湯叔銘做了,他授意讓人盯著周小白,果然這次就找上了周小白的麻煩。
不待周小白辯解,眼見此人并無夜行牌,東廠之人二話不說,就將周小白、周桐和李代木三人帶到東廠詢問。李代木本已拔出了寶劍,周小白卻是讓他收了回去,李代木無奈,也只好聽從了恩公的吩咐。
來到了東廠,周小白自然見到了湯公公。
湯公公笑呵呵的吩咐手下人退了下去,順帶將李代木跟周桐帶到偏房吃飯,只留下來周小白一個人和他自己就這么隔著很近的坐著,似乎是兩個好友在閑話家常一般。
湯公公容貌不減當年,依舊神采飛揚,此刻重新回到了京師,做上了他原本的位子,這興致自然更好了。
湯公公見周小白不說話,便笑了道:“賢侄,我這手下人會錯了意,倒是讓賢侄受驚了。”
周小白心道:這老賊定然無好心對我,我且聽聽他說些什么,也好有所計較。看著湯公公,周小白道:“不知湯公公深夜將我帶到此處,究竟有何要事?”
湯公公笑道:“賢侄你搬家搬得好啊,都不與我說一聲,我也只好跟你到這京師來了。”
周小白不信道:“哦?湯公公究竟有何見教?竟然能跟著我周家來到此地?”
湯公公哈哈一笑道:“你看看你,我還沒說完,賢侄就說上我了,唉,看來周家之人對我還是誤會頗深啊。”
周小白聽了這話,頓時一拍桌案冷冷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湯公公卻笑了:“你父又沒死,何來不共戴天?”
這話剛說出來,就如驚雷一般,將周小白震驚到了,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的爹爹周大仁竟然還沒死!這……這怎么可能?
周小白頓時厲聲道:“你說什么!!!我父是被你逼死的,怎么可能還活著!”
湯公公笑道:“你以為本督這一片苦心究竟何在?這么說吧,本督才是周家最大的恩人啊。好了,本督先跟你說一個事,你聽完了,再說不遲。”說罷,就將一件往事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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