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王興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朱翊鈞接著道:“年齡!”
“年齡?”
“是的。權(quán)臣之所以會成為權(quán)臣,得皇帝的信任是必定無疑的,但是如果權(quán)臣年齡大于皇帝,時間一長,皇帝必然會感到一種巨大威脅,或者是心理上的壓力,久而久之,你以為皇帝會容忍下去嗎?”朱翊鈞道。
挑撥,這是赤祼祼地挑撥!王興很確定地認(rèn)為,這是皇帝在臨死之前,挑撥他與太子和皇孫的關(guān)系了。王興很自信,以校哥兒對自己的敬重,他能不信任自己?自己所作所為是為了他的江山好,他會不高興?
“王興,你知道為什么朕會在張居正死后清算他嗎?以至于他人都死了,卻差點得到掘墳鞭尸的下場?”朱翊鈞問道。
“皇上,臣以為,張居正得罪的人太多了,在他身后,那些人開始反撲,皇上也是迫于壓力的無奈之舉吧。”王興答道。
“錯!朕告訴你,你這是錯的。朕以幼沖之齡即位,在他身故之前,朕不但沒有享受權(quán)力帶來的快樂,他還像一座大山一樣壓在朕的頭上,天天給朕上課,教導(dǎo)朕應(yīng)該如何當(dāng)明君,并且?guī)缀跛械淖约合胱龅氖虑槎甲霾涣耍麜o你講一大堆大道理。雖然他確實是為了朕好,也為大明江山立下了大功,但久而久之,朕心里早已經(jīng)膩歪了,再者,不清算他,他在朝中建立的龐大勢力就倒不了,朕就不可能真正掌握大局。所以,他的下場也就注定了。”
說到這里,朱翊鈞望向王興:“王興,你覺得將來,你會不會是第二個張居正呢?”
聽到這里,王興感到自己的心就像一塊熱炭掉進了冰窟,一陣爆寒!
是啊,自己以前想得太過簡單了!假設(shè)一切都按自己的意志在走,自己成功地當(dāng)上了首輔,有皇帝信任,有客印月、王安、李忠之流相助,再加上自己先知先覺的優(yōu)勢,一定能革除大明官場所有弊端。
可是,可是,少年皇帝,成年權(quán)臣,與內(nèi)宮勾結(jié),自己不正是第二個張居正嗎?
看王興目瞪口呆的樣子,朱翊鈞接著道:“王興,只有朕在,你才有可能實現(xiàn)心中的夢想。因為朕比你年長,能夠信任你,關(guān)鍵是能夠駕馭你。你想想,是不是這么個理?”
是啊,是這個理啊,王興連連點頭。可是,您老人家在時日不多的情況下,在我立了這么大功的情況下,對我說這些,究竟是何意?是勸我隱退?是勸我打消原來的想法?還是有別的?
“皇上,要不,臣獻出地雷以及制造技藝,從此退隱山林?”王興道。
“王興,你別胡思亂想,朕非常信任你,大明的將來還是要依靠你,這一點朕是十分清楚的。”朱翊鈞見到王興的模樣,就好像讀懂了王興心中所想一樣。
胡思亂想?能不胡思亂想嗎?進又進不得,退又不讓退,皇帝你是什么意思?
“王興啊,你別急,聽朕慢慢給你解說。”朱翊鈞說道:“大明的弊病朕比誰都清楚,只有一個辦法,而這個辦法的實施,也只有你能辦到。”
聽到只有一個辦法,王興腦子里瞬間閃出“推倒重建”這四個字來,莫非皇帝是這個意思?
想什么呢?
這個念頭一出,王興就想抽自己一個嘴巴:皇帝再是昏庸,再不喜歡朱常洛,但那畢竟是自己的兒子,也不可能自己把江山敗壞掉,還推倒重建?天下人誰都可以這樣想,唯獨姓朱的不可能有這樣的想法。
“這個方法就是,推倒重建!”朱翊鈞盯著王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出來這個答案。
王興被這個答案驚呆了,就好像睛天打了個霹靂一樣,瞬間被雷得外焦里嫩!
最不可能產(chǎn)生這樣想法的人,竟然有這種想法?我是不是聽錯了?
王興驚得嘴巴都差點掉下來!
忽然想到他說的“這個辦法的實施者,只有你”這句話,王興反應(yīng)過來,瑪?shù)拢@是懷疑我有另起爐灶的想法?這可是冤枉死人了,俺真沒有好不好?
“撲通”一聲,王興嚇得跪倒地上,搗頭如蒜:“皇上,臣冤枉,臣冤枉啊!”
“你瞧你那點膽子!朕可沒說你有不臣之心,你怕什么?”朱翊鈞道。
俺膽子可不小,不過,你老人家這種說法,可是謀逆大罪,俺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起來,起來。朕不是那個意思,你不用害怕。”朱翊鈞抬抬手,讓王興起來。
“皇上,可嚇?biāo)莱剂恕!蓖跖d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起來說道。心說:“今天可倒了血霉了,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皇上這不是揉搓人嗎?”
“朕這一生就沒有順心的時候,這皇帝當(dāng)?shù)梅浅1锴O扔刑蠛蛷埦诱駜勺笊綁涸陔奚砩希鞈?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有絲毫行差踏錯。好不容易等到太后和張居正故去,這回朕可以按自己的意愿為帝了吧?可是在立太子一事上,卻又遭到眾臣子的反對,這一斗就是二十幾年,最終還是屈服了。哼,朕雖然表面上屈服了,可心里從來沒有屈服!”
說到這里,王興注意到,朱翊鈞眼里閃著倔強的神色!
“怠政二十多年,任由黨爭之禍泛濫,任由貪官污吏橫行,甚至任由建奴一步步壯大,你以為朕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嗎?錯了,朕就是要壞掉大明的根子,朕就是要推倒重建!朕一定要自己心愛的兒子當(dāng)上皇帝,而不是把這花花江山留給那只豬!”
朱翊鈞說道,語氣里深藏的怨毒之意,讓王興打了一個寒戰(zhàn)!
朱翊鈞的這種說法,完全超乎了王興的想像,不,應(yīng)該說完全超乎了所有正常人的想像。
這特么不是神經(jīng)病嗎?自己親手把江山根基挖斷,然后建立一個新的社稷,就為了給自己喜愛的小兒子?這也太偏心了嗎?這是江山社稷,不是玩具。
敢拿江山社稷當(dāng)玩具的,恐怕也只有朱翊鈞一人能做到。
神經(jīng)病!老朱家的人就很少有正常的。
話說這也太不正常了吧?王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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