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瑪現在成了劉稷的專職傳信者,城里的人誰不知道,這個身材瘦小、機靈之極的勃律小女孩,就代表了那位不怎么好說話的大唐使者。
她的裝束也同別人不一樣,穿著合體的束身小衫,腳下是一雙鹿皮小靴,脖子上系著一根紅色領帶,只是頭發有些短,還無法扎成髻子或是梳成小辮,只能像當地的男孩一樣,用帶子束在額頭上。
“瑪力乞大叔,瑪力乞大叔!
聽到熟悉的喊聲,瑪力乞轉過頭,不由得露出一個笑容,這些天如同噩夢一般,他的女兒、看好的女婿、還有那么多寨子里的年青人都死了,哪怕砍下數百顆城中權貴富人的頭顱,也無法消減這種傷痛,只有這個小女孩,能讓他心里稍稍一松,就像女兒幼年的樣子,一樣那么機靈,惹人喜愛。
當然,其中還有一個原因,對方不是唐人,只是一個勃律人,與這里的人有著幾乎相同的境遇,再加上當初就是她來報信,才讓各個寨子的山民集結起來,有了一個報仇的機會,因此,每當看到她,瑪力乞都不會陰沉著臉。
“卓瑪,你從城里來?”見她點頭,老頭人吃了一驚:“那不是跑了一夜,只有你一個人?”
“沒有那么久,我在樹上睡了一會兒,醒了才過來的!弊楷斝ξ鹆艘痪,找了一個木頭墩子坐下,小口小口地喘著氣。
“那也很危險,這一路上誰知道有沒有逃散的吐蕃人,你以后還是多帶上幾個人。”
瑪力乞解下掛在腰間的皮囊,遞給她。
“他們還沒我跑得快呢,就算遇到吐蕃人,也捉不住我,哇,這是酒啊!弊楷攪L了一口,興奮地叫道。
“少喝些不醉人,寨子里自己釀的,辛迪加最喜歡!彼滩蛔∩焓职戳税磁⒌念^,卓瑪沒有閃躲,慢慢地抿著那種酸酸甜甜的液體,只覺得身上的疲乏在一點點地消失。
過了一會兒,怕她忍不住喝多了,瑪力乞搶下皮囊,看她意猶未盡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不由得心里一酸,差點落下淚來,這個小動作,幾乎與女兒小時候一模一樣。
瑪力乞借著放東西的動作,背過身去,問道:“跑了一夜,肯定是很重要的事,說吧,你的那位貴人想要我們山民做什么?”
卓瑪沒注意他的表情變化,用腳踢著地上的石子,想著劉稷的吩咐,開口說道。
“他讓我來問大叔一聲,山民需不需要一位國王?”
還沒有回過頭來的瑪力乞一怔,慢慢地轉過身去,看著遠處,那是一個不大的寨子,也是他們的下一個目標,如果一切順利,只要一會兒功夫,就能攻破,里面的成年男子會被當場處死,女人和孩子會被集中起來帶往別處,洗劫的財物里有一半是自己這個寨子的,還有一半屬于唐人。
這樣的事情,他們已經做得十分順手,隨著事情的進展,現在他們離著康提普爾差不多有大半天的路程,沿途洗劫了多少豪強、殺了多少人、搶了多少財物,已經無法統計清楚,可事情總有結束的一天,劉稷的問題,就是要讓他們想一想,之后該怎么辦?
“我知道了,你休息一下,我讓人去找其他頭人,一塊商量一下,再同你回去,好不好?”
“嗯!
卓瑪應了一聲,不知道是連夜跑路累的,還是剛才喝的東西真有點醉人,她現在只想睡上一覺。
康提普爾城中,既然出現了比較尷尬的問題,劉稷馬上決定暫時先不告黑狀,當然也沒有要求進到屋子里去。
兩人走到城墻上,從這個方向看下去,滿眼都是綠色,高山密林、田野縱橫,氣象與大唐有很大的不同,畢竟關中精華之地已經開拓了千年之久,早已是人煙稠密。
尼婆羅雖然是化外之地,自然環境卻是不錯,如果能有漢人前來,以他們與生俱來的種田天賦,只會更加如魚得水。
可惜,離得太遠了。
劉稷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這里上接吐蕃下連天竺,經營得好,會是一個要害之處!
“沒有依托,終是無根之萍,朝廷不會答應的!崩钏脴I看得很清楚。
“所以只能靠他們自己,使君軍到的那一天,我已經遣了人回報封帥,腳程快的話,這會子應該走了一半!
李嗣業明白他的打算,把動靜弄大些,或許會讓封常清有了進兵的念頭,就算沒有,也能得到一個明確的指令,畢竟他們是有組織的,哪能真得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只怕吐蕃人不會給咱們太多時間!
“所以還需要更多的外援!
李嗣業以為他指的是那些山民和普通民眾,有些不以為然。
“就算把武器發給他們,也是一幫烏合之眾,不可能擋得住吐蕃人。”
劉稷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唐軍是不為了他們,在這里拼光的。
“他們自然是不成的,人數雖然不少,要想成軍,還要很久,不過事情可以先做起來,那些人熟悉地理,至少能給吐蕃人造成不小的麻煩!
“那你的意思是?”
“吐蕃人在勃律等地的擴張,得罪的又不是我大唐一家,以前他們強勢,別人自然不好做什么,眼下么,已呈頹勢,又有大唐在前面頂著,就不好說了,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落井下石之人。”
李嗣業摸著土制的墻體,現出一個思索的表情。
“不瞞使君,早在你們到來之前,我的人已經同城中的天竺人接上了關系,能走這條路,他們的后頭一定有人支持,方才這番意思,傳到他們的國中,會不會讓人意動?”
“所以,你想讓某出面,再推上一把?”
“然也。”
劉稷點點頭,誰說直性子的人就不會變通?人家只是不屑,他的意思說白了,只是要借助李嗣業的身份,畢竟名聲官職擺在那里,平白無故的,誰知道他劉稷是哪根蔥?
沒有人是傻子,如果是開戰之前,大唐以文書相邀,這些不大不小的國家多半會持觀望態度,不到結果分明的一刻,誰敢貿然入場?一旦賭輸了,就是傾國之失。
現在不一樣了,勃律之戰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再遲鈍的都應該收到了消息,如果此時,他們從尼婆羅派出使者,會是什么效果?
要知道,李嗣業所領的這一部,就是穿越了好些個天竺小國,一路招搖過市來的,他來做這件事,可信度才能達到最理想的狀態。
環環相扣啊,李嗣業頓時感到了其中的妙處,不得不說,成功的可能性是極大的,因為當初他們在允許大唐軍馬過境的一刻,其實就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如今,跟在后頭吶喊還能分些好處,為什么不干?
這種心態,與城里那些底層百姓并無二致,五郎的腦子,究竟是如何長的,簡直近似妖孽了。
沒等他答話,一個異樣的女聲在身后響起:“尊貴的大唐來客!
李嗣業面露尷尬之色,劉稷好奇地回過頭,一下子呆在了那里。
從他的屋子里走出來的是個美婦人,勾人的眼神里充滿了誘惑,難怪能讓李嗣業把持不住,可是那張臉,竟然與他屋里的小女孩有個七八分相似。
問題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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