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大營的中軍帳中,來自于北庭的將領與安西眾將瞪視著,似乎一言不合就會干架,讓那些在一旁服侍的傔人們無所適從,也讓處于風暴中心的劉稷有些撓頭。
他在想對方這么做的用意,來到這個時空,自問這是第一次見面,之前只是從旁人的嘴里,聽說過這個名字,當然歷史上的那些記載,也不會陌生。
此人與封常清同時上任,都是做為王正見的后任,而在之前,則份屬安西同僚,當然,因為高仙芝的緣故,他并不為朝廷所重視,多年都不得升任,與封常清一派的關系,也好不到哪兒去。
可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在別人家的軍中突然發難啊?難道這其中有什么別的隱情,或許是這具身體之前,同他有過什么過節?不得不說,這是極有可能的。
想了想,劉稷神色平靜地開口說道:“還記得出征之前,曾受王帥親口嘉許,在他心目中,都是為我大唐戍邊之卒,沒有安西、北庭之分,何況乾坑戍在戰前便已調離,戰后自然會歸建,到時,再聆聽中丞的教誨便是,若是中丞覺得某一個小小的戍主有所不敬,謖在此先陪個罪,罰上一杯酒如何?”
程千里的眼中閃過一絲驚異,沒想到這番話,會從一個愣頭青的嘴里說出來,先提到了故去的王正見,又說出了看似服軟,實則強硬的話,再不下臺,就真得成了目無尊長的蠻橫之輩了。
此子,怎么像是變了一個人,原以為受點撩撥就會著,竟然也懂得綿里藏針!
他哈哈一笑,親手從席前拿起一盅酒:“還是五郎知我,都是一個馬勺里攪食的弟兄,什么陪罪不陪罪的再也休提,不過,這酒是一定要罰的,誰讓你遲了這么晚呢?”
“就是就是。”
“一杯哪夠,至少三杯。”
......
他身后的兩個北庭將領也紛紛附和,劉稷面不改色地連干三杯,好歹將場面敷衍過去,只是回席的時候,他很自然地坐到了安西那一邊,讓程千里心里又有些許不快。
“這位便是捷足先登,拿下婆夷川和賀菩勞城的那位劉五郎?”一直沒有開口的張少卿突然發問。
劉稷只得站起身點頭稱是,封常清在一旁接口:“此戰,乾坑戍出力甚大,北庭將士也當于有榮焉。”
一句話,便將絕了對方的想頭,人是王正見安排的,打完了自然會還回去,可功勞那是沒有的,想也不用想。
“果然少年英雄,聽聞還是封中丞愛重之人?”
“少年心性,頑劣不堪,當不得少卿夸贊。”封常清自謙一句,倒是毫不客氣地認下。
劉稷聽著此人的話,總覺得有些古怪,那些有意無意的挑撥,讓人抓不著把柄,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鴻臚寺是“九寺”之一,少卿為其副手,敘位從四品上,很多時候,是專供權貴子弟的清閑職位,并不理具體事宜,這位看著倒是不像,畢竟出使吐蕃不是一個好差事。
就以景龍元年的金城公主出嫁那一次,中宗皇帝連續找了三撥送親使,都無人肯去,最后不得不硬塞了一個差事,可見唐人對于吐蕃這個地方的觀感。
窮山惡水民還刁,說的就是它。
想到這里,他端一起杯酒,遙遙一敬:“張少卿遠道而來,不辭辛勞,勤于國事,當是我輩楷模,謖滿飲此杯,少卿隨意。”
“哪里,哪里。”張少卿聽到如此直白的恭維話,倒也并不矜持,就著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口,只聽得對方又問道。
“但不知此次朝廷,要如何與吐蕃議盟?”
“這個么?原本尚屬機密,不過爾等都是邊將,少不得要參與,說說也無妨。”張少卿說到自己的差事,一下子來了興致,精神頭似乎都好了許多。
“本使是自河隴來,哥舒大夫大破吐蕃人于青海之側,收其洪濟城、大漠門等處,辟地數百里,而程中丞,亦率北庭及屬國之兵,跨越昆侖山,直下羌塘,摧毀吐蕃人多處據點,俘獲牛羊部眾甚多,再加上安西所收之勃律、象雄等地,若是以此為憑,訂立盟約,吐蕃人應當不會反對吧。”
劉稷第一次見識這個時空的外交官,聽他的口氣,連一個預案都沒有準備,是打算談到哪算哪?
從道理上講,在已方已經占據了絕對優勢的情況下,等著吐蕃人來求和,心甘情愿地任大唐宰割,才是正確的打開方式,他倒好,一付急于求成的模樣,原因只有一個。
那位權相時日無多,想要盡快得到一個體面的結果。
素來就對李林甫毫無好感的劉稷,心中突然充滿了惡意,有些禍害,果然是能遺害無窮的。
“條件呢?”不知不覺,劉稷的聲音冷了下來。
那位張少卿似乎沒有感覺到他的變化,依然在那里說道:“北庭之兵退出山外,安西這邊嘛,勃律之地已屬偏遠,象雄本就是他們的屬國,自當一并歸還,只要河隴之界,保持如今的態勢,我大唐的邊境就能前推數百里,可保關中無憂矣。”
此言一出,帳子里頓時安靜了下來,安西諸將雖然沒有說話,都在用眼神交流著,就連封常清都停下了杯子,在手里不停地轉動著。
沒有哪個邊將,愿意看著辛苦打下來的土地,拱手讓與敵人。
劉稷卻知道,這就后世史書上的結果,大勃律連個設置都沒有,只怕當年就還給了吐蕃人,天寶十一載直到十二載的戰事,不過是哥舒翰一人的勝利罷了。
知道歸知道,當自己參與其中,親耳聽到時,心情已經截然不同,眼見著他的面色不太好,封常清趕緊站起身。
“朝廷的意思,大伙都知道了,少卿遠來疲憊,今日權當接風,將那些俗務,通通拋開,只管暢飲便是。”
“說得好,咱們都是廝殺漢,朝廷要如何做,就如何做,輪不到咱們多嘴,只管喝酒便是。”程千里同樣站起身,大聲說道。
帳中又回復了其樂融融的景象,推杯換盞、你來我往,到散席的時候,外頭的天已經黑了,劉稷跑到偏僻處,“哇哇”一陣大吐,只覺得腸胃都為之一空。
“要不要緊,某讓人去取些湯飲來。”封常清拍著他的后背,關切地問道。
“不妨事,吐了就好了。”他擺擺手,轉過身:“那位張少卿,是個什么來頭?中丞可知。”
“他么,李相國的東床,京中有名的風流子弟,不曾想竟然甘愿出使吐蕃。”
原來是他,劉稷心里有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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