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您看見的，”眼前的鳥兒說，“我是一只歸飛鳥，每一只歸飛鳥都只有半個身體，可能因為我們大多數(shù)時間都不怎么和人類接觸，所以看起來比較奇怪。”
“哦...這樣啊，抱歉，我剛才反應有點大，”我搖了搖腦袋讓自己清醒一些，“走吧，到外面說。想喝點什么？”
“水就好，”鳥兒說，“謝謝您了。”
“不客氣，”我用小碗倒了一杯白開水放在庫房外的桌子上，“坐在這里說吧。”
鳥兒用一條腿跳到我對面的椅子上，想了想問我，“葉克大人，您介意我在桌子上喝水嗎？”它的體型不是很大，站在椅子上都碰不到桌子。
“沒事，你隨意一些。”
鳥兒點點頭，輕巧的跳上桌子，它應該已經(jīng)習慣用一條腿跳著走路，一碗水很快就喝的見底，看來一路上渴壞了。
“謝謝您的款待，”喝完后它說，“今天我來找您，主要是想讓您幫我寫一封信。”
我以為會是什么其他十萬火急的要求，沒想到只是寫封信。
“寫信可以，我的主要工作就是幫你們寫信，”我拿出A4紙，給鋼筆吸滿了墨水，“你來說，我來寫就好。”
“除此之外，如果您能幫我把信送到對方手上，就再好不過。”鳥兒說。
“這個我不能保證，如果我認識對方還好，不認識的話，就只能看運氣了。”
“傳說妖力強大的您如果知道妖怪的名字，就能在心里呼喚對方，如果對方愿意，就會回應您的呼喚。”
“你們都是從哪兒聽到的這些傳說……”我已經(jīng)不止一次聽到妖怪這么對我說了，“我要真有這樣的能力，早就不做代筆人了……”
鳥兒默默的沒有說話。
“……當然，確實也有過類似的事情，”我想起了青粟說過它曾聽到過我強烈的呼喚，“但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樣發(fā)生的，所以……”
“沒關系的葉克大人，”鳥兒說，“就是因為我找不到其他的辦法了，只能遠道而來找到您，如果您這里也無法把我的心念傳達過去，那我就死心了。”
“嗯…好吧，我就試試看，不過有件事情我很好奇，你說歸飛鳥都是半個身體？為什么會這樣？”我還是沒辦法忽略它奇怪的外形。
“飛止飲啄，不相分離，死而復生，必在一處。”鳥兒說，“這說的就是歸飛鳥，我們從出生時就和自己的伴侶在一起，無論是在天空飛翔，還是在樹上休憩，或者是喝水覓食，都和自己的另一半在一起，從來不曾分開。理論上來說，我們的生命是無止盡的，但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永生，因為只有和自己的伴侶一起離去，才能重新一起復活。”它彎下腿，坐在桌子上，我這才看到，它腿上系了一根紅繩。
“因為你們都只有半個身體，所以要一直互相陪伴才能生存？”
“也是，也不是。”鳥兒說，“并不是所有歸飛鳥都能幸運的和伴侶生生世世相知相伴的，落單的歸飛鳥不在少數(shù)，雖然也能活下去，但也就是保證不被餓死而已，我就是其中一只，只不過我和綺是彼此選擇了離開彼此。”
“綺…就是你要找的那一位吧。”奇怪的鳥兒，明明和伴侶在一起能互相照顧，半個身子確實不太方便。
“沒錯…從上一次分開以來，我倆已經(jīng)幾百年沒有見過面，估計綺這幾百年來也在找我吧。”
幾百年…人類連一個百年都很難見證，幾百年就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
“既然相互掛念，當初又為什么要分開？”我問道。
“為了活下去。”鳥兒說，“兩只歸飛鳥同時出現(xiàn)，是不被人類接納的，所以大多數(shù)歸飛鳥基本都在人跡罕至的地方生活，我和綺卻很不幸的出生在人類聚集的地方。”
“……什么叫不被人類接納？”
“因為人類認為，歸飛鳥是不祥之兆，成雙成對的歸飛鳥會帶來水災，所以人類只要看到一對歸飛鳥都會射殺其中一只。”鳥兒說，“原本我是不信的，我和綺一次次在射殺中逃離不同的城市，可奇怪的是，無論我倆到哪里，哪里就真的會發(fā)生水災，綺非常難過，認為是我倆給人類帶來了不幸，后來我們偶然得知，東邊有一座山是歸飛鳥的樂園，最后我們約定，分成兩路前往那個樂園，這樣就不會給人類帶來災難了。”
“綺，真是個善良的伴侶。”我說，“但水災這種事，真的不是你們兩只鳥兒就能決定的，你們多慮了。”
“事到如今，也無所謂這些了，”鳥兒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翅膀，“我很快就找到了那個樂園，果然和傳說中一樣，山清水秀，食物充足，但唯一遺憾的是，我沒有等到綺。”
“所以你想通過我找到綺。”
“是的，沒有綺的樂園沒有意義。”
“可你有沒有想過，”我考慮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已經(jīng)過了這么久，有可能，綺已經(jīng)…”
“不會的，”鳥兒重新站了起來，伸出系著紅繩的腿，“歸飛鳥一生只有一個伴侶，紅繩將我們相連，如果有誰遇到意外，這根紅繩就會斷裂。”
那根紅繩看起來和嶄新的一樣。
“好，那你說吧，想寫些什么？”我拿起筆。
“嗯，那我開始說了。”鳥兒想了一陣子，緩緩的開了口。
“綺，以前你說，如果真的有來生，就在今生印上印記，這樣就不會找不到對方。你還說，腳上的紅線一定要用不會松開的方式系起來，我們就一定會等到再見的那一天。你離開的那天是夏季最后一天，雨后的天空有彩虹，你和夕陽一起慢慢的消失在我眼前，我其實很想和你一起啊，可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同意，因為你是那么善良，寧愿自己蹦蹦跳跳的用不方便的腿腳前行，也不愿再做出帶來傷害的事情，即使我們都不能確定水災是不是真的因我們而起。”
鳥兒緩緩的說，我也慢慢的寫，看得出來，它真的很想念它的伴侶，因為彼此確定肯定會有下輩子，才敢做出這樣的決定吧，人類只有一輩子，本就彌足珍貴，誰會用這樣一個看不到結果的未來去賭。
鳥兒停頓了一會兒，繼續(xù)說。
“綺啊，我們已經(jīng)幾百年沒見過了，不知道這些年你究竟過的怎么樣，好懷念我們一起飛翔的日子呀，你給我系上的紅線果然很結實，從來都沒有松開過，但我似乎沒有那么多時間等你了呢，很抱歉，我覺得我可能沒有辦法和你一起重生了，這輩子還沒來得及印上印記，估計也就沒有下輩子了吧。”
我的鋼筆停在了紙上。
“……沒時間等它，是什么意思？”我問道，心里的預感不太好。
“因為我的壽命已經(jīng)到極限了，”鳥兒說，“就算是歸飛鳥，一輩子的時間也是有限的。”
“可是你不是說，只有和伴侶一起離去才能復活嗎？你如果先死去，不就……”我說。
“葉克大人，正如你所說，”鳥兒微微低下頭，“所以我希望能盡可能早點找到綺，我不想因為我堅持不下去，而耽誤了她的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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