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祁一邊說著，一邊從兜里拿出一個小盒子。
“它剛進門的時候我還有點不好意思，因為平時一個人住習(xí)慣了，家里有點亂，但它似乎一點都不在意，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工作臺上。”小祁說，“我打開工作臺上的臺燈，它坐在燈光下的筆筒上，就和在月光下一樣漂亮，它說想看我是怎么做皮具的。”
“燈光可比月光溫暖的多。”
“是呢，”小祁呲著牙笑了笑，“我一時不知道該做點什么，這時我突然看到了它凍的紅紅的腳丫，突然腦子里有個想法，是不是能幫它做一雙靴子。”
“鞋？”我問道，“那可是很小的一雙鞋。”
“我小心翼翼的說出了我的想法，擔(dān)心它會覺得我不知禮數(shù)，可它卻出奇的大方，很高興的伸出腳來讓我?guī)退砍叽纭！毙∑钫f話的語氣都開始變的溫柔，“我找來紙片，用指尖捏住它小小的腳，在紙片上勾畫出腳底的形狀，那雙袖珍小腳只有豆子大小，我生怕自己把它捏疼了。”
“這么小的鞋子，不好做吧？”
“的確不太好做，”他說，“我想了很久，選擇了原色的植鞣牛皮，因為這種皮子在使用過程中會留下痕跡，形成獨一無二的顏色和紋理，我想為它做一雙獨一無二的鞋子。”
我仿佛能看到這個坐在燈光下的皮匠，他的臉被燈光照亮，眼睛專注的盯著手下的小牛皮，裁皮刀在皮子上劃出流暢的痕跡，用力均勻，穩(wěn)定而精準，他不斷的交換著直刀刃和斜刀刃，一遍遍確認圖紙，修正切口，手指一遍遍輕柔的滑過手下的皮子，好像在愛撫嬰兒一般，他似乎不是在做鞋，而是在贊美手下的皮質(zhì)的紋理。
應(yīng)該是聽到了他的話語，原本平淡無奇的皮子，竟然在他手下變成了精巧的小靴子。
“就是這雙鞋，”小祁打開了剛才的盒子，“原本是為它做的，可因為實在太小了，做了好多次才做好，等我終于做出了滿意的作品，卻沒找到機會給它。”
“你應(yīng)該成為一個皮匠。”我說，“試試看，說不定做皮具能養(yǎng)活你。”
“它整晚都在靜靜的看我為它做鞋，一直看到天亮，我抱歉的說今天可能做不完了，它說沒關(guān)系，然后對我說，你觸摸皮子的時候就好像在和皮子對話，看起來很自由呢。”小祁說，“我以前只是喜歡皮具而已，被它這么一說，我似乎也感覺到，與各種不同的皮子對話，似乎是我最渴望去做的事情。”
“后來呢？”
“后來，我開始嘗試著把自己的作品放到網(wǎng)上，沒想到真的有人給我打電話，希望從我這里定制背包，就這樣有了第一單，然后有了第二單，第三單，等到每個月的訂單已經(jīng)足夠養(yǎng)活我自己的時候，我從原公司辭職，成為一個全職的皮革匠人。”小祁說，“在遇到訛獸之前，這是我萬萬不敢想象的事情，而這一切，都是訛獸鼓勵我的結(jié)果，它告訴我，你可以的。”
“那為什么...”我看著眼前明顯還是白領(lǐng)裝扮的他，“你現(xiàn)在還在公司打工？”
“嗯...”小祁有點失落，“在我的客戶里，我遇到一個女孩子，她是個很有靈氣的女孩，在我這里定制了好幾個產(chǎn)品，也會和我交流設(shè)計的想法，給我提出了很多很好的意見，她能看懂我的作品，知道我在每一塊皮子中投入的情感，于是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我似乎愛上她了。”
“...其實我還以為，你會愛上訛獸的。”
“沒...訛獸對我而言更像是最好的朋友，是可以交心的知己，是分享秘密與夢想的伙伴。”小祁說，“我把自己對那個女孩兒的感情告訴了訛獸，它聽到以后很為我開心，還給我提出了很多建議。我一直覺得那樣的女孩子不是我這種人能觸碰到的，所以一直不敢告白，可是訛獸不斷的鼓勵我，告訴我我也有自己優(yōu)秀的一面，不用自卑，在它的鼓勵下，我終于去告白了。”
“成功了？”
“并沒有，”小祁苦笑了一下，“失敗了，而且連一點機會都沒有，那個姑娘從此再也沒有來我這里定制過皮具。”
“這...”
“那一天正好是月圓之夜，我又喝的酩酊大醉，在樓道口看到訛獸以后，醉酒的神志不清加上被拒絕的失望沮喪，我狠狠的咒罵了訛獸...”
“你說什么了？”我有點無奈的問。
“我說它是騙子，”小祁說，“我說它一直以來對我的贊美和鼓勵都是在欺騙我，只不過是希望我能看它跳舞，圓它一個舞者的夢罷了。”
“...你說的太過分了。”
“嗯...那天晚上剩下的事情我已經(jīng)記不得了，只記得我第二天早晨睡醒的時候，身邊有一把紅色的小傘，訛獸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之后的月圓之夜也再沒有出現(xiàn)過。”
“所以你沒有再做皮匠了。”
“原本并沒有覺得有什么，想著只是一個妖怪離開了而已，可是后來我逐漸發(fā)現(xiàn)，每個月圓之夜我都會很想念它，想和它聊天，互相訴說自己的夢想，互相吐槽生活的不順利，特別是每當(dāng)我看到我給它做的那雙靴子，我就再也沒有心思安心制皮，原本會說話的皮子仿佛在一夜之間變成了啞巴，我的作品開始頻繁被客戶投訴，最后，我放棄了這條路。”
我看著那雙精巧的靴子，原本是可以奮斗一生的手藝，不禁覺得有點可惜。
“后來我又重新回到公司工作，日子又變成了最初的樣子，我很后悔，但世界上沒有后悔藥不是嗎？”
“嗯...它應(yīng)該被你傷透了心。”
“很快我就要去別的城市工作了。”小祁說。
“啊？去哪里。”
“一個..很遠的城市。”他說，“所以我想找到它，和它道歉，送給它這雙鞋子。還有，再看它跳一次舞，在月光下，順便把紅傘還給它，這原本是屬于它的寶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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