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還沒走到超光身邊，我就聽到一個不友好的低沉聲音。
聲音來自視線可及的巖石下方，那是一匹純黑的馬，體型和翻羽相當，但看起來更加健壯有力，我能感覺到那不輸給翻羽的妖力下強烈的敵意。
“你確定那是你說的伙伴？”我悄聲問翻羽，“它看起來不太歡迎我們。”
“喲，怎么落魄成這個樣子。”翻羽好像自動屏蔽了我的話，依然快步前行，還不忘大聲沖著黑馬吆喝，“這和我聽說的可不太一樣啊，都說你混的最好嘛，十個影子打翻了這周圍所有馬群，還成為了馬群首領，擁享萬千佳麗…”
“你來干什么。”超光明顯認出了翻羽，但敵意卻有增無減。
“別裝出一副不知道大家計劃的樣子。”翻羽終于停在了超光前方二十米左右的位置，“這次不比當年，你別想再自己跑的遠遠的。”
黑馬沒有回答，而是死死的盯著我和翻羽，附近全是看不到邊的山地草場，除了風聲什么也聽不到，我坐在翻羽背上，等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它倆都不說話，空氣好像僵住了一樣，我感覺自己背后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那個叫做超光的馬，雖說它的妖力很疲憊，但可能是在野外生活時間比較久的原因，它的妖力比起翻羽來說要有野性的多，它倆似乎關系不太好？如果真打起來，恐怕還說不好誰會贏，我是不是應該調節一下氣氛…
“我們前來想要…”
“你自己來就好了，帶個人類干什么。”超光毫不留情的打斷了我…
“總得讓代筆人知道自己將要送去無人之地的家伙現實中長什么樣子吧。”翻羽說，“萬一人家看到你這副嘴臉不想幫我們怎么辦。”
“代筆人？”超光瞥了我一眼，終于從巖石下方走了出來，“一定要找人類幫助嗎？就不能想想別的辦法。”
“沒有別的辦法。”翻羽站在原地沒有動，我感覺到它倆的妖力似乎都放松了一些，“不然我也不會千里迢迢的跑到這里來提前和你打招呼，省得到時候你一看見人類又扭臉跑路消失的無影無蹤。”
“…原來它不喜歡人類啊。”我小聲說道。
“豈止是不喜歡，簡直是厭惡至極。”翻羽絲毫不在意的大聲道，“如果不是我帶你來的，恐怕這會兒你已經被拖在地上跑了十八里地了。”
超光走到了翻羽身邊，它果然要健壯的多，骨骼寬大而粗實，鬃毛粗糙堅硬，尾巴厚重無比，四肢粗壯有力，鼻息聲和風箱一樣隆隆作響，同樣粗糙堅硬的毛皮和它本身一樣充滿敵意。
可有一點讓人很在意，它純黑的毛皮看起來暗淡無光，憔悴而滄桑，就算是在野外生活也不應該如此，相比之下翻羽簡直就好像在錦衣玉食中生活的馬兒一樣意氣風發。
“奇怪，你竟然讓一個人類坐在你身上？”超光說話的聲音低沉無比，而且一直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嚴肅語氣，“才多久沒見，你怎么變成了這樣。”
“才多久沒見？”翻羽幾乎叫出聲來，前蹄高高抬起，我緊緊抓住它的脖子才不至于從它背上跌下來，“上一次大家說好了一起回到無人之地，結果您老人家倒好，竟然在約定的日子消失了，弄得我們在人類世界里足足多逗留了幾十年，你竟然告訴我才多久沒見？”
超光并沒有理會翻羽的不滿，而是長時間絲毫不掩飾的打量著我。
“我花了好幾年才知道你跑到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來了，又花了好長時間才找到新的代筆人，好不容易又等到代筆人可以打開無人之地大門，你耽誤了大家這么久，見面竟然一點愧疚感都沒有？”翻羽罵罵咧咧的，不斷來回走動，“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嗯，我聽見了。”超光淡漠的語氣讓翻羽快要抓狂了，“你說的對，我的確還是應該上一次就遵守約定，不應該等到這一次。”
翻羽明顯一愣，它微微扭過頭問我，“我沒聽錯吧？這個犟驢承認自己錯了？”
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么，我還是點點頭。
“唉，看來這么多年你在野外還是有長進的，就是嘛，人類也沒有那么的…”翻羽語氣軟了下來。
“這個代筆人看起來比上次那個還差勁，竟然讓這種人來幫我打開無人之地大門，簡直太丟人了。”超光說。
我又一次被妖怪毫不留情的吐槽了…
翻羽的嘴半張著，表情就和被什么東西噎住了一樣。
“回去吧，”超光緩緩轉過身，腳步沉重的如同拉著千斤重的貨物一樣，“和大家說一聲，這一次也抱歉了，我無法接受人類的幫助。”
“你如果不在，大家是無法離開人類世界的。”剛才那個發泄不滿的話癆翻羽消失了，“恐怕你搞錯了，我不是來邀請你的，而是來強行把你帶回去的。”
話音剛落，載著我的馬兒散發出一種我沒有感受過的妖力，風聲驟然而起，高高的野草被吹的平攤在地面，雙翅上的每一根羽毛都立了起來，在風聲中咔咔作響，這妖力比起之前賽馬狀態下的翻羽升級了不知道多少倍，空氣中充滿了憤怒而讓人生畏的氣息。
奇怪的是，我竟然沒有一絲害怕，反而更多了幾分好奇——這才是翻羽的力量吧？傳說之中八駿之一的它，怎么會屈身于只做一匹人類的賽馬呢？
“你如果強行帶走我，現在的我恐怕不是你的對手。”在如此強大的妖力威懾下，超光卻絲毫沒有回頭的意思，“即使我狀態最好的時候我也不會接受你的挑戰。”
黑色野馬話雖這么說，但妖力卻絲毫沒有減弱，它朝著來時候的巖石方向走去，腳步緩慢卻堅定，“畢竟十個打你一個，怎么說都有點欺負你的意思。”
十個打一個？什么意思？
“十個？別開玩笑了，不過是九個不中用的影子加上一個毫無斗志的你罷了。”不知道是我的錯覺還是什么，翻羽的憤怒似乎緩和了一些，“我如果還找不到哪一個是真正的你，那我也的確沒有什么資格帶你回去。”
“以前的你或許可以，”超光說，“現在的你，恐怕做不到了。”
低沉聲音說話的檔口，健壯的黑色大馬身邊幾乎是瞬間出現了九匹馬的影子——如果它們之前沒有聊到影子的話，我會以為那是真實存在的九匹馬，它們整齊的排列成一排，無論是妖力還是外形都和超光一模一樣，一個超光已經足夠讓人懼怕，可現在有十個。
“來吧，說說哪一個是我。”十個超光一起開口道，“作為我曾經最好的朋友，如果你能一次指出哪一個是我，那我可能會愿意聽你說說這個人類的事情。”
我看著眼前的十匹馬，想盡一切辦法都沒能分辨出哪一個是真實的超光——這影子也太真實了，草地上的馬蹄痕跡能感覺到每一個影子相同的重量，每一匹馬的尾巴和鬃毛都隨著風微微顫動，潮濕而大聲的鼻息也沒有任何區別。
“怎么樣，葉克大人，能感覺到哪一個才是真實的超光嗎？”翻羽說，“一形十影，說的就是這個家伙。”
我搖搖頭，“沒有任何頭緒，妖力簡直一模一樣…”
“仔細看，肯定有一個不太一樣。”翻羽說話間收回了自己的力量，又變回了那個溫和的它，“‘哪一個是真正的超光’是我們八個都最喜歡的競猜項目之一。”
“你每次都能猜對?”我問道。
“十次對一次吧。”
“……”這勝率也太低了。
“超光，我糾正一下，”翻羽向著十匹黑馬走去，“我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現在也是。”
黑馬靜默無聲，和雕塑一樣。
“以前我總是猜不到正確答案，因為那個時候你真厲害啊，是我們幾個當中控制情緒最好的一個，一切喜怒哀樂你都能平均分給九個影子，每一個影子就好像真的是你一樣。”
“既然知道，那就不必猜了，帶著這個人類回去吧。”十匹馬齊聲說。
“不行，我不帶著你回去，大家就無法離開這里。”翻羽說，“八駿是一起來到這里的，必須到齊才能一起離開。”
“八駿之所以為八駿，是因為繼承了那個人的力量。”超光們答道，“我可以舍棄這份力量，變成普通的馬，然后你們就可以離開這里了，反正我也沒有太多和人類有關的記憶，這份力量無所謂有沒有，也無所謂在哪個世界。”
“知道你會這么說，所以我才會來找你。”翻羽說，“如果我一次性指出哪一個是你，你就必須和我回去。”
“這和約定的不一樣，我只答應你聽你說話罷了。”
“你早就失去自我了，”翻羽停在十匹馬當中的一匹馬面前，“你一直想要自由，所以討厭人類，甚至不惜離開大家，可你的自我，似乎連你自己都找不到了。”
翻羽面前的黑馬沒有回答。
“你留在這里為了什么呢？當初是為了自由，后來是為了你的馬群們，現在呢？”翻羽繼續說，“據說，你的馬群就是因為你，才統統失去了自由，你現在已經不知道自己留在這里的意義何在，所以你的情緒雜亂無章，輕易的就能感覺到哪一個是你，我說的對嗎，超光。”
翻羽的話音剛落，剛才還分布均勻的妖力突然全都聚集到我們面前的這匹黑馬身上。
“葉克大人，您也感覺到了，對吧。”翻羽問道。
“嗯，這就是超光。”我看著眼前的黑色馬兒說道。
似乎有一聲嘆息在我耳邊響起，十個影子又變回一匹黑馬，那個疲憊不堪的黑馬。
“馬群首領的責任，愧對八駿的自責，還有那個孩子的事情，你早就用各種枷鎖把自己困在了原地。”翻羽說，“我們一起解決這里的事情，然后和我們回去吧，那里才是自由的地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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