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近霖之助蹲在地上，用兩條堅韌的牛皮繩勒緊厚厚一摞書籍，在頂部系好活結(jié)。男人的手指修長而靈巧，就連在干這種粗活的時候都相當(dāng)賞心悅目。

    半妖店長站起身，用左手單手拎起打包好的貨品，向外走去。

    “今天有工作？”

    與倉庫相鄰的里屋中傳來慵懶的女聲，聲音的主人似乎還沒有完全擺脫睡魔的糾纏，略顯困頓，媚意十足。

    森近霖之助用右手推了推眼鏡，拔高聲音回應(yīng)道：

    “嗯，地靈殿那里訂了批新書，我得給他送過去，很快就回來。你繼續(xù)睡吧，博麗。”

    “地靈殿？”女聲中的睡意一掃而空，變得清晰銳利。“你稍等。”

    屋子里傳來窸窸窣窣穿衣服的聲音，森近霖之助甚至能想象出那人的動作是如何干脆利落，比起妻子更像是個戰(zhàn)士。

    不過他并不討厭這樣，甚至可以說是喜歡得緊。

    “嘩啦”

    隔絕倉庫與房間的紙門被迅速拉開，仍舊穿著那套巫女服的森近博麗大踏步從臥室中走了出來，精神百倍容光煥發(fā)。她的手中提著一把如同黑色木條般的東西，不由分說地把它按到了森近霖之助胸前。

    “拿著這個，老頭兒。”

    “何必呢，我只是去送貨上門而已。”森近霖之助苦笑，用空著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捏住那根木條，握在掌心。“又不是去打架。”

    “拿著防身！”

    森近博麗瞪了森近霖之助一眼。

    “這小破地方有多危險你又不是不清楚，最近亂的很，你給我小心點。”

    “是，你說得對。”

    半妖店長露出溫和的笑容。

    “最近的確比較亂，我會注意安全的，放心吧。”

    “你知道就好。”

    森近博麗垂下眼簾，伸出手幫森近霖之助整理剛才被自己拍皺的衣襟，動作細(xì)致認(rèn)真，和她在外的兇名截然相反，根本就不像是博麗凌夢能夠做出來的事情。

    “可以了，滾吧。早去早回。”

    森近博麗為丈夫整理完衣襟袖口后就毫不憐惜地把他轉(zhuǎn)了一百八十度，用力一掌拍到半妖的后背上，把他推了個踉蹌。森近霖之助有些無奈地扭頭看向她，用劍柄把眼鏡推回原處，開口說道：

    “我走了。”

    森近博麗轉(zhuǎn)身向臥室走去，愛理不理地從鼻腔中發(fā)出“嗯”的一聲。

    而就在森近霖之助的腳步即將踏出店外時，半妖耳畔終于傳來一句若有若無的叮囑。

    “別逞強(qiáng)。”

    于是他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

    “我會的。”

    背后傳來紙門合攏的聲音。

    森近霖之助向遠(yuǎn)處走去。

    遠(yuǎn)離香霖堂。

    他打算去幽冥結(jié)界借道白玉樓，然后從冥界走到舊地獄去。森近霖之助不是不可以從魔法森林深處的再思之道跑到無緣冢繼而深入彼岸，從地獄進(jìn)入與之接壤的舊地獄，不過那么做會擾亂地獄的秩序——畢竟他總還是要回來的，那么做的話十殿閻羅都不會給他好臉色看，他雖然不在乎十殿閻羅的感受，但是無故干擾人家辦公，森近霖之助還是會覺得過意不去。

    畢竟只是私事而已。

    說起來，自從春雪異變后八云紫就沒有再修復(fù)幽冥結(jié)界，讓幽靈可以跑到幻想鄉(xiāng)里來，活物也能走進(jìn)白玉樓里去，也算是變相擴(kuò)大了幻想鄉(xiāng)面積。雖說如此，絕大多數(shù)生靈還是避諱死亡與冥土的，所以表面上看起來只是讓幽靈們可以來作祟。不過此舉倒是方便了現(xiàn)在的森近霖之助，他與華胥亡靈西行寺幽幽子沒什么交情，但和現(xiàn)任庭師魂魄妖夢的爺爺魂魄妖忌倒是老相識。幻想鄉(xiāng)本來就陰盛陽衰，再加上兩個老男人都是劍客，興趣相投之下便互為莫逆，森近霖之助甚至還指點過魂魄妖夢幾招劍術(shù)，妖忌那老鬼撂挑子不干之后也曾來到香霖堂蹭吃蹭喝，還打亂了半妖店長當(dāng)時的追求計劃。有這么一層關(guān)系在，西行寺幽幽子總不至于不給他面子。

    森近霖之助雖然不戴草帽沒斷右手也沒吃過面子果實，但作為年齡不可考的老怪物，這小小一個幻想鄉(xiāng)里還真沒誰敢半點面子都不給他。

    “說起來，幽冥結(jié)界離博麗神社也不遠(yuǎn)，干脆先去看看靈夢吧。小丫頭日子過得苦哈哈的，也該犒勞犒勞她。”

    打定了主意，森近霖之助就稍微拐了拐路，往獸道走去。獸道作為幻想鄉(xiāng)的主干道，其中有條小路能夠直達(dá)博麗神社。不過說起來作為幻想鄉(xiāng)核心地標(biāo)的博麗神社竟然只值一條小路，某種意義上也是挺可悲的。博麗凌夢的時代如此是因為她強(qiáng)大到了人類與妖魔都在懼怕她的地步，而博麗靈夢的時代如此只是單純因為她來者不拒，導(dǎo)致博麗神社傳出了“妖怪神社”的惡名而已。

    “近幾年還出了個守矢神社來搶生意，不過靈夢好像讓他們在博麗神社里開了個分社蹭奇跡用，小丫頭也是鬼精鬼精的。就是不知道守矢神社的蛇和青蛙知道了博麗神社里面到底供著誰之后還有沒有那個膽子再開這間分社了，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森近霖之助看似步伐緩慢神態(tài)悠哉，但他每一步跨出都是數(shù)十丈遠(yuǎn)，路上偶然遇到的妖怪與人類都以為是自己眼花了，上一秒還在身旁下一秒就消失不見。而這并非什么法術(shù)神通，而是他自然而然的步伐態(tài)勢，這位銀發(fā)的半妖店長看起來孱弱無力，實則早已達(dá)到以武通神的境界。

    要是王暝在旁邊看到這一幕的話，估計就要嘲笑自己怎么不吟個詩號了吧。

    森近霖之助想起自己這為數(shù)不多的朋友，突然有些想笑，還有些悵然，他太清楚這家伙的性格了，甚至能猜出他的反應(yīng)。

    那就念一個吧。

    “通曉神鬼知方圓，”

    一步出森。

    “能言善辯望君賢。”

    一步獸道。

    “昔日散漫開九眼……”

    一步轉(zhuǎn)角。

    “而今朽老惜殘年。”

    一步神社。

    森近霖之助拎著書籍佇立在博麗神社門口，對正打著哈欠掃落葉的博麗靈夢揚(yáng)揚(yáng)手。

    “你好，靈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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