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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華 正文 第九十八章 一言

作者/驚年渡 看小說文學(xué)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xué)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表箋上的用詞,以聲音文字可疑而被殺者甚多。比如說福州府學(xué)訓(xùn)導(dǎo)林伯璟作《賀冬表》中有“儀則天下”,皇帝人為這個“則”字字音和“賊”字音很像,是在譏諷他曾經(jīng)做過賊,遂殺之。懷慶府學(xué)訓(xùn)導(dǎo)呂睿作《謝賜馬表》中有“遙瞻帝扉”,被視為“帝非”,斬。祥符縣教諭賈翥作《正旦賀表》中有“取法象魏”,讀起來像是“去發(fā)則類鬼”,斬。福州中衛(wèi)撰《謝賜公服表》,內(nèi)用“藻飾太平”,皇帝說此人是在詛咒他早失太平,也殺之。

    “北平也有因文字被誅的,”高熾道:“北平府學(xué)訓(xùn)導(dǎo)趙伯寧作《長壽表》中有‘垂子孫而作則’,則同賊,被斬。”

    張昭華聽得心驚膽戰(zhàn),原來她以為的文字獄并不是出現(xiàn)在清朝:“這些文字,都是常用字啊,哪里能聽出什么譏訕之意?皇爺何必如此猜疑呢!”

    高熾不說話,張昭華就道:“是不是因?yàn)榛薁敵錾碡毢贂r并不讀書,年長隨軍才知曉學(xué)問,然而軍旅事多,治理天下事情更多,也沒有多少時間更深地學(xué)習(xí)——學(xué)問未深,往往以文字疑誤殺人?”

    張昭華說這話其實(shí)也沒錯,皇帝以乞丐起事,目不知書,到后來勤學(xué)成才,文史明達(dá),博通古今,也寫下一些詩作來,比如張昭華一直很愛的“雞叫一聲撅一撅,雞叫二聲撅二撅。三聲四聲天下白,褪盡殘星與曉月”和“夜間不敢長伸腿,恐踏社稷山河穿”,英雄之氣,躍然紙上,自不可掩。但是同樣要知道,皇帝很多重要的治國文衡,雖然是皇帝御筆所書,然而不無令詞臣潤色,比如鳳陽皇陵碑記,粗枝大葉,通篇用韻都是臣下整合出來。所以說皇帝學(xué)問不深,也沒錯。

    “你以前說過,”高熾道:“曾經(jīng)幾次見到鄉(xiāng)人拉著孟子像,從你家前路過,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張昭華點(diǎn)頭道:“《孟子》有臣視君如寇仇之言,皇爺看了怪他此言對君上不遜,遂罷其孔廟配享。之后文臣死諫,皇爺才改了心意,重新刪定《孟子》,編成《孟子節(jié)文》,刪《孟子》八十五條謬論,科舉考試亦以《孟子節(jié)文》為本。”

    高熾就點(diǎn)頭,在沉默中張昭華忽然明悟了。

    皇帝哪里是學(xué)問不深,罷孟軻孔廟配享又命人刪定《孟子》,并以文字細(xì)故濫殺儒臣,曲解諸儒所上表箋詞語羅織成獄,不過是因政治斗爭需要鏟除異己,抑制儒臣結(jié)黨罷了,且看他誅殺的都是教諭、訓(xùn)導(dǎo)之類地位低下,但是又對一府之地的生員有重要影響的人,既可以警示朝中的文臣,也能震懾讀書種子,實(shí)在是手段高明,一舉數(shù)得。

    “實(shí)在是慶幸,”張昭華忽然道:“皇爺只殺一人,不株連滿門。”

    “因一言得罪而殺身,已經(jīng)是極致了,”高熾驚訝道:“哪里有以一言而殺滿門的人!”

    有,當(dāng)然有,只不過現(xiàn)在還不得見,三百年后的滿清就是這樣的,以一言而被懷疑譏訕滿清異族統(tǒng)治的,動輒連坐,滿門抄斬。

    “皇上要?dú)⑷耍睆堈讶A就道:“表箋就是寫得再完美,也能挑出毛病來,本就是借題發(fā)揮,從何能避免呢!”

    她說著把紙箋拂到一邊,站起身道:“別看這些糟心的東西了,洗洗睡吧,你給我摁摁腰,我腰都快斷了,含冬幾個手上沒個力氣,輕飄飄地,不解乏。”

    王安和含霜含冬過來,把桌上的東西收拾好,伺候著洗漱了方才退下。張昭華趴在床上解開小衣,高熾就給她敲打揉捏起來,力度果然不輕不重,舒服地張昭華張著嘴巴只會呻吟了。

    “哎呦喂,”張昭華道:“你捏地真好呢,是在誰身上練過么?”

    “是模糊記著王安平日里給我捶打的樣子,”高熾好笑道:“就這么幾條經(jīng)脈,多敲打敲打就通順了,你讓含冬去醫(yī)正那里學(xué)上幾天推拿,應(yīng)該比我捏地好。”

    張昭華嘴里應(yīng)聲著,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不由得哈哈笑了一下。

    高熾就問怎么了,她便道:“我這幾日忙得要死要活,連個幫手也無,想來想去真是惱人。我明兒就要抓兩個人來給我做工——讓她們躲清閑!”

    “你說的是永安和永平吧,”高熾道:“永安常常回來,永平倒是自打嫁出去,就沒回來兩次,不知道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張昭華道:“我告訴你吧,還記得重陽宴上有應(yīng)時節(jié)專門做的菊花糕么——就圓圓小小一口一個的那種,永平趁人不注意,給李讓口里塞了一個,卻正好被我瞧見了,羞臊地這都兩三個月了不肯回來,怕我見著她要打趣。”

    高熾哈哈大笑起來,道:“小小怡情罷了,又不是什么有礙觀瞻的事情,何必如此!看樣子她和儀賓倒也好諧,如此我就放心了。”

    看來永平的確就是讓人不能放心,不僅張昭華這邊提心,高熾也分了許多心來掛念。

    等第二天,果然張昭華派人去了儀賓府叫人,永安是一請就到,永平是三催四情才羞答答地來了,張昭華本來是不想笑話她的,,但是看她的模樣,真的是忍了許久還是忍不住露出來,果然讓永平瞧見了羞憤地就要折返回去,還是被張昭華拖住了硬拉了回來。

    “你瞧你面皮薄的,”張昭華哈哈笑道:“不就是小兒女情態(tài)被我看見了,我自還沒說一句,你倒是臊地不敢和我相見了!今日若是不喚你來,難道是要等到年關(guān)祭祖的時候才肯來!都是婦人了,你這新婦也當(dāng)?shù)脦自铝耍這么怕羞干什么!”

    永平兀自逞嘴皮子不肯承認(rèn),姑嫂兩個有說有笑地進(jìn)了屋里,有人幫忙就是不一樣,兩位郡主一來,張昭華竟比前些日子早了兩個時辰處理完了事宜,即算是如此,天色也已經(jīng)暗下來了,還是要提燈將兩位郡主送回府邸去,畢竟不是未出閣時候了。

    “喲,”永平見了車架前面提燈人手里的燈,驚訝起來:“這是什么燈,這般光明璀璨的!”

    “這是我那兄弟去杭州做生意,不久前剛剛帶回來的,”張昭華道:“名叫白下角燈,通體玉髓制成,就圖一個晃眼罷了!杭州那邊新出的燈,供不應(yīng)求地,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能弄回來,這二盞燈本就是給你們的,怎么說——就算是抵了酬勞了吧!”

    張昭華說得有趣,永安微笑道:“這差事也不辛勞,倒是弟妹給的工錢頗重了,明兒我若是還來,還有這樣的燈給么?”

    “那可沒有了!”張昭華哈哈道:“明兒你們就要無償工作,什么酬勞都沒有了!”

    永平把這燈自己拎在手上,左看右看不由得露出了艷羨的神色,道:“聽聞蘇杭那邊,極飾侈靡,這一盞燈就略見一斑了。說起來還是嫂嫂兄長得力,生意做得天南地北,日進(jìn)斗金地——”

    張昭華就笑著捏了捏永平的胳膊:“出了門的姑娘和待嫁的時候就是不一樣了,見識也長了,心思也多了,果然是霸家的,你什么心思我知道,不過這事兒還真不能急,咱們以后慢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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