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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歇晌后，海子早早就來到場院東邊準(zhǔn)bèi
種香瓜的地里。看見云三爺一家還沒有來，就返回場院的平房，去拿瓜種，順便招呼云三爺一家去瓜地種瓜。這瓜地就在場院的邊上，僅隔了一條道，便于侍弄和平時的看護(hù)。
云三爺也來到了瓜地，他不干活，光支嘴：“海子和四喜子在前面刨坑，四姑娘和你媽在后邊點(diǎn)籽、埋坑。夢露這孩子怎么沒來呢？一會來了替她三嬸。刨坑不能太深，隔一尺二遠(yuǎn)就行。一個坑點(diǎn)三粒籽，要踩實(shí)了，多踩兩腳。”云三爺一邊咳嗽著一邊做著示范。
幾個人在云三爺?shù)闹笇?dǎo)下，認(rèn)真地干起活來。四喜子卻提出了異議：“這地有點(diǎn)干，用不用澆水種？”
“不用澆水，明天就是五月節(jié)，說不準(zhǔn)下雨。”云三爺因?yàn)楦刹涣酥鼗睿湍昴攴N瓜、看瓜、賣瓜。他侍弄的瓜，個大、味甜，是有名的瓜把頭。
“你看，旁邊地里的莊稼都長那么高了，這時候種瓜是不是有點(diǎn)晚了？”海子問到。
“不晚，還是莊稼人呢！這時候種瓜還有點(diǎn)早呢，要不是瓜罷園后還要種秋白菜，還得等幾天才能種呢。”四姑娘搶先回答。
“唉，要不是于先生走得早，海子這孩子就不能下莊稼地干這累活”云三娘憐憫地說。
提起于先生，大家就不再多說，默默地干活。又過了一會，夢露出現(xiàn)了。
“你咋才來呢，這孩子，不著調(diào)。快替你三嬸吧，她身子不方便。”云三爺對夢露說。
“腳上、腦袋上整得都是土，我洗洗。”夢露回答說。
“你爹不讓你去挖菜去，你偏去。來吧，你點(diǎn)籽就行，我埋坑。”云三娘說。
“我爹說讓咱們不要著急，趕趟。成龍要回家看看，就讓他早點(diǎn)回去吧。”夢露接過三娘手中的香瓜籽，順便瞟了一眼海子，就跟大家一起干起活來。
“凈整那洋名！五姐還像在學(xué)堂時那么叫海子呢。”四喜子干活不是很賣力qì
，此時已被海子拉在了后邊。
“我來替喜子刨坑吧。媽，你和夢露跟在海子后邊點(diǎn)籽，讓喜子跟我點(diǎn)籽，省的他慢誤事。”四姑娘跟四喜子進(jìn)行了對調(diào)，種瓜的速度加快了。
“海子，你家那點(diǎn)地種完了嗎？”三娘關(guān)心地問海子。
“種完了，是我媽和二丫跟師父家換工種的，一天就種完了。不過種的晚，現(xiàn)在苗剛出齊，還沒開始鏟頭遍地呢。”海子回答。
“趕趟，今年春播長，種啥都趕趟。這兩年你師父沒少幫你家，要跟你師父好好學(xué)。趙大哥是個好人，以后要好好報(bào)答他。”三娘對海子說。
三娘所說的趙大哥是云家的老更館，幫著云二爺管理著云家的內(nèi)外事務(wù)。趙爺大名叫趙世元，是云二爺?shù)目念^大哥，早年跑外做小買賣，耍手藝掙錢。據(jù)傳武功高強(qiáng)，在這方圓幾百里都有名。年紀(jì)大了，云二爺見他整天走南闖北地也很辛苦，也沒個落腳地，就勸他到端龍崗落了腳。名義上趙爺是給云家打更扛活，實(shí)jì
上幫著云二爺管理著大半個家，在云家，他的地位僅次于云二爺，大家平時都稱呼他趙爺。趙爺見海子機(jī)靈有心計(jì)，又勤快老實(shí)，很是喜愛，就偷偷地教他些武功，雖然沒有正式拜師，但海子還是稱他為師父。趙爺不但教海子，又礙于云二娘和二爺?shù)亩啻握埱螅步躺稻米有┪湫g(shù)，都不是正式拜師。趙爺平時也不是兩人一起教，而是各教各的，讓二人自己練習(xí)，他常常給指點(diǎn)。由于海子悟性強(qiáng)，又肯吃苦，深得趙爺喜歡，所以在內(nèi)心深處早已把海子當(dāng)做自己的徒弟，只是礙于師命沒有公開罷了。
“成龍，武術(shù)好學(xué)嗎？將來文武雙全了，也要遠(yuǎn)走高飛了，可不要把我們這忘了呀！”夢露這時候挪揄地說道。
海子沒有搭話。三娘卻說：“海子這孩子誠實(shí)，到啥時也不會忘了家，忘記了端龍崗。”
“那可沒準(zhǔn)。男人都是屬陳世美的，喜新厭舊，好了傷疤忘了疼。”夢露說。
“我看也是，等海子長大了有出息了，早領(lǐng)著媳婦跑了，再也不會回到咱們這破地方來。”四姑娘也湊過來幫腔。
“這倆瘋丫頭，凈說些不著邊的話，海子臉都紅了。”還是三娘出來打圓場。
“我們說的都是真的。你問他，能記住今天是啥日子不？”夢露依然不依不饒。
“啥日子，五月初四。過‘五月節(jié)’前一天。”三娘回答。
“對，明天是五月節(jié)，過晌全院大會餐。早晨奶奶還要去踏春，很忙。我爹不讓你今晚在家住，怕明早起不來。”夢露對海子說。
“行，我吃完飯就回來。”海子順服地答yīng
著。
“媽，明天早晨咱們是不是也得去踏青？”四喜子問到。
“去，都得去。哪年過五月節(jié)不都去嗎？”三娘說。
幾個人又圍繞著過節(jié)、吃雞蛋、掛葫蘆、采艾蒿……說說笑笑過了大半天。
“累了，咱歇一會吧。”四喜子請求。
“到地頭再歇。”云三爺一邊檢查著質(zhì)量，一邊說。
“天不早了，我們也都累了，讓成龍?jiān)琰c(diǎn)回家吧。”夢露這時依然想著海子回家的事。
“就到這吧，我們也得回去煮豬食去了。”三娘說。
夢露順手接過海子的鎬頭，對他說：“你不用幫收拾了，我把鎬頭拿回去，你直接回家吧。”
“行，這點(diǎn)東西我們能拿過來，你回去吧，看看幫你媽干點(diǎn)活，她們娘三個都挺累的。你媽這兩年都變老了，家里有啥事讓你媽給捎個話，別見外。”三娘愛憐地囑咐海子。
太陽還有兩桿子多高，離落山還得一個半時辰。海子迎著陽光，沿著熟悉的村莊土路，快步向家走去。此時各家的大人、連半大孩子都去地里忙活農(nóng)活，偶爾能看見老人抱著或領(lǐng)著更小的孩子，一邊哄孩子，一邊看護(hù)著自家的雞、鴨、鵝、狗、豬。也有少數(shù)幾只家禽跑到路上找食吃，但大多都躲在自家的墻根下避陰涼。海子一邊往家走，一邊‘爺爺，奶奶’地打招呼，心情很舒暢。
海子家座落在這個村子的村西頭，占地也挺大，就是房子太小，僅有不足丈的兩間土坯房。于先生活著的時候也想再起兩間房，或重新翻蓋擴(kuò)大一間，準(zhǔn)bèi
了一些木料，但沒有蓋成，準(zhǔn)bèi
的木料也給自己做棺材用去了一大部分，剩下的已不足蓋房子用了。
海子回到家，見大門關(guān)著，屋門還上了鎖，知dào
媽媽和妹妹下地干活了，弟弟還沒有到圈豬的時候。他四處查看了一遍院墻，發(fā)xiàn
豁口并不大。于是他走到院中的一口小水井旁，打來水，拿來了一捆草。把墻豁處的大塊土坯檢出來，又挖了一些土、摻上干草，和起泥來。
這些活對海子說來早以是輕車熟路了，沒費(fèi)太大的勁，當(dāng)太陽快要落山時，海子已經(jīng)把這塊倒塌的墻壘完了。正在往墻頭上一邊堆泥，一邊插上截成一段段的高粱桿，這是防止小孩和家禽進(jìn)入院中，禍害院子里種的蔬菜和瓜果。
“大哥……”三羊是最先回家的，當(dāng)他發(fā)xiàn
哥哥已經(jīng)在家時，飛快地跑過來，抱住哥哥的脖子：“你咋回來的這么早呢？不是說明天才回來么？”抱住哥哥的脖子是三羊多年來見到哥哥的習(xí)慣動作，這次也不例外。
“別亂動，我手上凈是泥，整你一身。”海子阻止弟弟再次近身：“今天圈豬挺早哇。”
“明天是五月節(jié)，三娘說讓早點(diǎn)圈豬。”弟弟回答。
“正好，還差點(diǎn)沒整完，你幫我干完吧。”海子對弟弟說。于是，哥倆在說說笑笑中愉快地干了起來。但干活的效率卻明顯地慢了下來，好在活也剩不太多了，就是個樂子。
“大哥回來了！媽，大哥和三羊都在家呢。”走在前面的二丫一邊和哥哥打著招呼，一邊大聲地告sù
走在后邊的媽媽。
“我早就看見院子里有人了，一想就是他倆。讓你大哥別干了，那點(diǎn)活我那天起早就干了。”媽媽一邊加快了腳步，一邊笑瞇瞇的說話。
“媽，已經(jīng)干完了。”海子和三羊一邊和媽媽打招呼，一邊快步向媽媽走去，接過媽媽手中的農(nóng)具。
“回來半天了，跟東家說了嗎？好像這幾天曬黑了。”媽媽上下打量著海子。
“云二爺讓我早點(diǎn)回來看看，聽說咱家的院墻被牛拱倒了，我就回來了。”
“是我讓大哥回來的。”三羊請功似的對媽媽說。
“自打你爹走了以后，我們這孤兒寡母的多虧了大家照顧，將來你們長大了要想著報(bào)答人家。”媽媽對兒子說。
娘三個簇?fù)碇哌M(jìn)院子里，二丫已經(jīng)把院門打開。“二丫，點(diǎn)著火，悶點(diǎn)小米飯，打幾個雞蛋，炸點(diǎn)醬，把菜好好洗洗，上園子薅點(diǎn)蔥和小菜，讓你大哥在家吃。”媽媽吩咐女兒。
海子見院子里堆放的亂七八糟，知dào
媽媽沒時間收拾，于是就一邊彎下腰去拾掇院子，一邊對媽媽說：“媽，您和妹妹先去做飯吧，我和三羊一起把院子拾掇拾掇。”
當(dāng)海子一家圍坐在炕上準(zhǔn)bèi
吃飯時，太陽早已落山了，村子里也漸漸恢復(fù)了夜的寧靜。海子?jì)屧缭绲匕褵酎c(diǎn)上，又給孩子們盛上飯，自己端起一碗剩粥，同孩子們一起吃起飯來。海子和妹妹、弟弟見狀，都把自己碗中的飯倒回了飯盆，把剩粥盛進(jìn)了自己的碗中，又把媽媽碗中的粥倒出來一些，只留下一點(diǎn)點(diǎn)。
“媽媽歲數(shù)大了，小米飯硬，我喝粥就行”媽媽說。
“天天都舍不得吃，干活都上喘了。”妹妹埋怨媽媽。
媽媽也不再和孩子們?nèi)庌q，只是勸孩子們說：“都多吃點(diǎn)，吃飽了。”
雞蛋醬里有兩塊比較大的雞蛋餅，三羊發(fā)xiàn
后給媽媽和哥哥各夾了一塊。媽媽說“太咸，你吃吧。”隨手放到了三羊的碗里，看了二丫一眼，知dào
這是二丫故yì
的。
“媽媽，他們說明天能上八里城討藥去，讓大哥領(lǐng)我去看看。”三羊抬頭看著媽媽。
“八里城離這十多里呢，這么忙，再說咱家也沒有病人。過去都是四月二十八藥王節(jié)時候去，不知啥時改到五月節(jié)了？孩子，咱不去。”媽媽解釋說。
“八里城啥樣的？我還沒見過呢。”弟弟說。
“八里城是大金朝時，金兀術(shù)給他妹妹修的。東、西、南、北城墻都是二里長，加起來是八里，就叫八里城。金兀術(shù)的妹妹死后，金朝也滅亡了，城里也沒人住了。現(xiàn)在城墻早倒了，變成土堆了，四面的墻溝都快淤平了，城里面都是榆樹、草棵子、亂死崗子，沒啥可看的。”媽媽講述著。
“那上哪討藥去？”三羊繼xù
問。
“城里到處都是洞和墳。據(jù)說住著狐仙、黃仙、鬼魂啥的。人們在小盆里，缸子上蒙上紅布，放在洞口、大榆樹根上，點(diǎn)上香，磕幾個頭，等上一會，把缸子拿回家，就算取回藥了。“媽媽繼xù
解釋。
“那能求到藥嗎？”三羊繼xù
刨根問底。
“也有取不著的，能不能討到藥都行，把缸子上的紅布揭開，倒上點(diǎn)水，喝下去就治病了。”媽媽依然不厭其煩地回答。
“去八里城現(xiàn)在正是好時候，草也長出來了，樹也放葉了。城里盡是些大榆樹，滿樹的榆樹錢，可甜了。樹下的草地上，土堆旁，有大大小小的洞，說是狐貍的、蛇的、黃鼠狼的，可能也有田鼠的、耗子的，大樹洞里可是貓頭鷹、蝙蝠們住的地方。城里有人們用土坯、青磚搭建起來的一個個小廟、仙壇、神龕，都很簡陋，沒有大的，不足半人高，供人們祭拜、討藥。城里草木茂盛，沒有人去砍伐，也沒有人去打獵，平時就是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去年我陪老太太去過，有很多人去燒香討藥。”海子對弟弟說。
三羊的心像長了草，很想去，用祈求的眼光看著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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