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靈施法者似乎非常疲憊，重新拿出法袍套在身上之后，便不再穿戴其它飾物，眼睛強行睜著，扭頭看向散發金光的那半截山體。

    那里原本是一道山脊，修道院倚之而建。

    現如今，山脊像是被孩子的小勺挖去一口的冰淇淋球，挖起來的這一塊就散發著金光，抓人眼球。

    山洞里，戚遠浮在空中，正與豺狼人雕像的腰部平齊，他瞇著眼睛，抬頭望向雕像面部。

    恍惚間，似乎石雕的眼珠動了。

    “裝模作樣，你不覺得累？”戚遠嘴上說著，已經暗自沉下心神，嘗試溝通自己體內的那點神性，與夢蛹打過交道，也親身體驗過神性的奇妙，他深刻明白，想要對抗神祗，自己所能倚仗的也唯有神性。

    幸而豺狼人之神耶諾古的隕落是確鑿無疑的，白槲氏族所記載的與侏儒傳奇法師的“第一軸”中所述正好印證，這位先被獸人之神格烏什偷襲，即便沒有徹底隕落，之后隨著格烏什被夢蛹殺死，也一并落入夢蛹之口。

    到了這個時候還能裝神弄鬼，已經非常出人意表了，戚遠相信，如果耶諾古將自己有限的力量浪費在這里，那么祂自身的存活就絕難保證！

    夢蛹是能夠與強大神力的自然之神對峙且不落下風的存在，之前爭奪腐蟲之母，自然之神還是在矮人守護神的幫助下才最終獲勝。

    如今才過去多久，夢蛹已經再次生龍活虎地同自然之神爭斗不休了，甚至還有功夫侵擾戚遠，可見其強大。

    落在夢蛹手里，耶諾古下場堪憂。

    然而耶諾古如今再落魄，也不是區區凡物能夠抵抗的，祂的半巫妖信徒已經用實際行動證實了這一點。

    那個由神性催動的神術“真言●支配”，完全無視了戚遠一身的防護法術，從命中到生效是沒有中間過程的。

    可惜的是當時的戚遠不論靈魂還是肉體，都帶有深刻的夢蛹的痕跡，生效的神術僅僅是將戚遠的靈魂拘禁，卻沒能將之泯滅。

    更關鍵的是，半巫妖所擁有的這一點神性是由耶諾古賜予，作為祂的虔信徒，半巫妖不論生前還是死后，乃至“死而復生”之后，都沒有絲毫侵奪、研究耶諾古所賜神性的意愿。

    于是它根本不知道，千年的時光，被斬斷聯系的這一點神性，其中所蘊含的耶諾古的神意已然消磨干凈。

    在神術生效之后，神性沒有如魔力、神力一般消散，而是自發的聚集于戚遠體內，將被拘禁的靈魂納于己身。

    捷足先登的戚遠獲得了臨時的控制權，隨后而至的半巫妖便飲恨在神性威能之下。

    如果戚遠當時選擇與神性融為一體，那么他就有機會在漫長的時間里，琢磨清楚神性的特點，先是將之與自己的靈魂徹底合一，隨后壯大靈魂。

    若是他成功使神性成為靈魂的一部分，而不是淪落到靈魂成為神性的一份子，那么他就獲得了繼續積蓄神性、直到點燃神火的機會，由一介凡物而高舉神座、掌握權柄、成就偉大！

    這一切，最最困難的一步，事實上是凡物以自身靈魂爭奪神性所屬的那一剎那，其時要么面對面與祂的主人相爭斗，要么經受天生神性所自帶的莫名意志的銷磨。

    戚遠遇到的這一點神性，恰恰沒了這最兇險的一步，前者被時光磨滅，后者又早已被前者承受而消散。

    可惜，戚遠既不知道這些，也沒時間深究，他作為凡物的一切，將他墜回原處。

    當時，他選擇了放棄，以凡物的靈魂，回歸凡俗。

    現如今，想要主動尋求重新掌控神性，豈是易事！

    凡物的靈魂根本無法撼動神性分毫，祂雖然穩穩地駐留在戚遠體內，卻沒有半分接納他的意思。

    頃刻間，戚遠額頭見汗。

    “人類，是什么使你毫無敬畏？”

    一點金光散射著蓬勃毫芒，從豺狼人雕像的額頭正中出現，沿著眉心、鼻梁、咽喉，一道直線，裊裊落下。

    一直到了雕像小腹部位，終于靜止，這里正好需要戚遠抬頭仰視。

    “是我那一點遺落的神性嗎？”

    隨著問話聲，戚遠在感知領域里眼睜睜看著一直安安靜靜，任他百般撩撥都毫無反應的金色光點，飄飄然，晃向正在發聲的耶諾古。

    一滴汗珠拍在碎石上，“啪嗒！”

    不知何時，洞里已經落針可聞，汗水打碎的聲音竟是如此清晰。

    戚遠似是被驚醒，他開始彈動手指，任何時候，坐以待斃都不會成為他的選擇。

    放射光芒的金光劇烈晃動起來，耶諾古帶著嘲笑的話語聲響起來：“施展奧術嗎？或者是寄望于躲在陰影里，像只可憐小蟲子的雌性？”

    黃馨運用著潛行技巧，正在向雕像靠近的動作頓時停住，她握緊長槍，貓著的腰重新挺起，或許唯有正面一戰了。

    戚遠絲毫停下的意思都沒有，誰知道這個只能憑借一點金光現身的豺狼人之神是不是虛張聲勢，他自己就是喜歡欺騙敵人的人。

    反魔場！

    戚遠起手的第一選擇依舊是控制，他已經嘗到控制對手的甜頭了，只要成功限制了敵人的施法能力，優勢就牢牢握在手里了。

    耶諾古好似完全沒有將戚遠的行為放在眼里，祂一邊嘲諷，一邊努力爭奪飛出戚遠身體的那一點神性。

    “無知！六級奧術，連弱等神力的法術免疫都無法穿透，你是在為了逗我開心？”

    “然而你瀆神的行為，已經注定了你的結局，逗得我開心，是想……”

    沒能把話說完，震動憑空而來，豺狼人之神一下沒了聲音，那點無主神性也停在半空不再移動。

    耶諾古已經沒有心神去爭搶神性了！

    整個山洞都被耶諾古的金光渲染，戚遠、黃馨、閃靈，三個人全部被金光灑過，成為泥塑的木偶一般，立在原地，動彈不得。

    戚遠感覺死亡的陰影已經蒙在了自己的頭上，只等這陰影將自己完全照住，那時或許就是一探死后世界到底如何的時機了！

    金光之外，一切物質無聲無息，隨著無形的震動默默崩解，全部成為肉眼不可見的形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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