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當”一聲，電梯來了。電梯門剛打開，馬局長還沒有邁步向前呢，門兩側的兩個人幾乎是同時的側過身子，各自伸出一只手臂，把手送到電梯門光眼的位置，擋住了一扇電梯門，同時做出恭敬的姿勢，靜待領導先行。萬一電梯失控，也不能傷害到領導啊！

    這時候先邁步進去的，絕對是傻子！沒看到領導在嗎？長幼有序、尊卑有別，這點事都不懂嗎？你就是低血糖犯了，也得等著領導先邁腿進食堂。

    馬局長鼻中微微哼了一聲，大踏步進了電梯，轉身之后，所有人都溜著邊擠進了電梯，胡大發趕緊湊了進去，站在了馬局長身邊，可是覺得不太妥當，看著周邊的那些人，誰敢站在領導旁邊啊？

    就像是皇上旁邊的人，總得是個皇后，或者貴妃吧！要不就是陪王伴駕的文武權臣！站在那里一個無關痛癢的太監，算怎么回事啊？

    “難道站在馬局長前面？好像也不妥！”胡大發留意觀察著四周，終于在馬局長身后，發現了一個絕好的位子，側著身子擠了過去，小心臟才算踏實的落在肚子里。“領導在前，我在后！總要保證領導眼前是一馬平川的樣子，萬一詩興大發，即興作詩一首，也算是千古佳話啊！”

    “哎呦！這是搞什么啊？死了人吧？怎么這么難受啊？”胡大發看著眼前的陣仗，一群人----虛的有些怕人，唯一敢自由說笑的，也就剩馬局長了。

    “那句話真的有些道理啊！上班的心情----還不如上墳呢！上墳好歹可以放出聲音，哭出來啊，直抒胸臆，誰也攔不住；上班卻是不許笑，也不許哭。不許笑還得露出笑模樣，就算前幾天家里死人了，也得擺出程式化的模樣！哭就更不行了，即便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得打掉牙齒往肚子里面咽，內心強大到五雷轟頂面色不變，才算是經受過考驗的合格機關干部！”

    “服了，這回是真服了！不服也不行啊！看過那么多電影，關注過那么多的演藝大腕，明星偶像，誰有這個能耐啊？就這個畢恭畢敬、拘謹如死了爹的孝子模樣，一般人就得練三年。尤其是這么多人能夠做到整齊劃一，就像出自同一個雕塑師父手下，更加難得！就算孫悟空來，念個定身法，也不過如此吧！”

    “沒了靈魂的木胎泥塑，難道只等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或者苦熬多年之后，一步登頂，坐在了馬局長的辦公室，那時候才能說幾句自己想說的話嗎？”胡大發不敢笑，也不敢哭，眼珠掃了一遍之后，也學習著人家的武功身法，呆呆的如同木偶，雷劈不動，站在馬局長的身后。

    馬局長挺胸昂頭，目視前方，嘴角下撇，不給任何人一個正眼，雙手倒背握拳，直挺挺的站在電梯的中央。那氣勢就像小區里面的寵物狗，見到能夠留下氣味標記、宣誓自己領土主權的位置，都要不客氣的翹起后腿，擠出幾滴尿液，告訴同類：這里是我的地盤，我說了算，我做主，我就是主！誰敢蔑視我的權力，我就“汪汪”他，我就撕了他，沒他好日子過！

    “叮當”一聲，電梯門打開。電梯門兩側頓時出現好幾條手臂，即便夠不著電梯的光眼，也得身體前傾，盡量的夠著，能幫把手就幫一把，總得做個樣子啊！萬一領導記住了自己，以后在提拔的路上也會輕松一些的。

    除了馬局長背著手從C位晃著肩膀走了出去，電梯里面的人誰都沒動，即便肚子再餓，眼冒金星，低血糖犯了，咬緊舌頭也得忍著！恭送領導是第一要務，至于自己，忍忍也就過去了。怪不得有些地方，即使地震了，也得先讓領導出逃，然后才能顧得上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子呢！從小就這樣教導，以后必然成材。這才是真正的教育。

    胡大發看著馬局長的后背，活動著眼珠，想著：我是趕緊跟著出去，還是走在最后，把你們都送出去我再出去呢？怎么來機關辦事這么多規矩啊？搞得我都不會走路了！

    邯鄲學步，不怪外鄉人傻，忘了自己怎么走著來的，最后還要爬回去；要怪就怪邯鄲的規矩、套路多，到了那里，自然而然的被同化了。

    最后，在電梯里兩排人的注目禮之下，胡大發拘謹的露出一絲微笑，算作回禮，向著兩邊的“木偶們”表示著歉意，隨后緊走幾步，沖出了電梯，跟上馬局長步伐，進了食堂。

    被人注視之下的感覺，真的有些惶恐。膽小的人惴惴不安，擔心被別人找出什么不合時宜的修飾品；信心十足的人，自可以洋洋自得、不管不顧，如果他能想到周圍的人的想法，估計就沒有那么足的信心了。

    “這小子是誰啊？也不客氣一下！拍上領導馬屁了，就是不一樣啊！”

    “這人怎么進來的？下午去傳達室去問問，難道是馬局長的家人、親戚，還是哪個單位的，來辦事、送禮……有機會還是要聯絡一下啊！”

    “他算干嘛地啊？一點人事都不懂！馬局長先行那是規矩，你又不是這個單位的，就不知道尊老愛幼嗎？比你歲數大的有，女同志也有！有點兒素質沒有啊！”

    “這又是哪個領導介紹過來的啊！唉，當領導就是好，打個電話，啥事都辦了，還得一把手親自接待，讓我們這些辦事員怎么往上爬啊！”

    “哼！狐假虎威！別落在我手里，讓你好看！”

    一群人做著程式化的微笑表演，禮貌并謙讓著；各自肚子里想著不同的心事，五味雜陳，所思所想，三觀盡顯。

    食堂在頂層，裝修普通，干干凈凈。畢竟用餐時間在上班八小時之中，只占很少一部分，裝修的太豪華，確實沒必要了。裝修雖然普通，該有的都有了。幾臺吊頂電視掛在兩側，正對面是一面大屏幕，播放著電視節目，信號來自于食堂正中頂棚上垂下來的一臺投影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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