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何其遼闊?
手里摩挲著念珠的吳錦記幕后老板王九平就站在聽潮樓頂,憑欄而望。
望不到盡頭,看不到邊界,而那怒卷而起的浪潮,就從海天一線處席卷而來,勢無可當,攜氣吞山河之勢,令人望之生畏。
盡管有著大陣的鎮壓,可這驚蟄潮所挾的天地之威依舊非同小可。在這里觀潮,看到這接天浪潮怒拍而來的時候,有多少人因此白了臉色?莫說如那些王朝宗門的翹楚一般御劍登上城頭,便是保持鎮定的站在原地都難以做到。對于許多人而言,只是遠遠看著這遮天而來的浪潮,便已經壓抑不住的升起敬畏與恐懼,禁不住顫栗,忍不住想要逃開,遠離這可怖的浪潮。他們難以想象,要具備何等勇氣,才能夠如那些翹楚們一般,迎浪而上,登臨城頭,直面這份威壓?!
就在這一刻。
酒樓里,人海中,高臺上,八方翹楚,一道道刺目的流光射出,逆驚蟄潮之威勢,直奔城頭。
猶如璀璨的星芒劃過天際。
潮生潮落,這兩百年來,每當蜇龍潮來臨的時候,王九平便在這聽潮樓樓頂觀潮,這是第七次。
可這群星璀璨的畫面,他卻是頭一回看到。
他不由感慨道:“大世已至。”
……
……
淵明月一身長袍隨風而動,衣袂翻飛,他望向怒拍而來的浪潮,即便還有一段距離,可仍然能清晰的感受到這一份威壓的可怕。
這只是第一浪驚蟄潮,他無法想象當最后一浪騰龍潮來臨的時候,又該是一副怎樣的畫面。
一道道身影朝著城頭御劍而去。
他微微瞇眼。
只可惜身為這一代書院鼎甲的大師兄已經閉關近半年,否則定然教天下人都知道,那些個道修、劍修能夠做到的事情,他們讀書人一樣能夠做到,而且能夠做的更好。
如今這份壓力便落在了他的肩頭。
他要觀盡蜇龍潮。
身形一躍過欄,飄飛于半空之時,他仍未出劍。
御劍?那不是讀書人做的事情。
而且他也沒有佩劍的習慣。
他輕吐一句:“七步生蓮。”
言出法隨,他腳尖一踩便是一朵蓮花生出,縱身朝著那三十三丈高的城頭飛掠而去。
距離那城頭越是接近,驚蟄潮所帶來的威壓便愈發強烈。
御劍登城是一鼓作氣再而衰的事情,已有不少人在中途便承受不住威壓,摔落下去,被東城墻下的同門所接應。
淵明月卻不同,他一步一蓮花,氣勢非但沒有衰減,而且越來越強,視漫天威壓如無物。
這便是他淵明月的書生意氣。
第七步落下,他正好站在城頭,眾人禁不住嘩然,目露震驚。
淵明月卻沒有自得,只是緊緊盯著幾乎近在咫尺的掀天浪潮。
他的神色不太好看。
……
……
一葉扁舟正迎著潮頭大浪而上。
舟上一青衣。
正是那個嗤笑天下儒生“閑來無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天下”的劍癡吳言,他正拎著一把闊劍,與驚蟄潮對沖而去。
這可不是尋常的風浪。
而是所有人都要認真以待的蜇龍潮。
有人登不了城,有人不敢登城。
他盡管沒有登城,卻是直接逆一浮舟來到大浪潮頭。
扁舟單薄,在這狂風大浪之中,好似隨時傾覆一般,甚至于被那恐怖的威壓碾得支離破碎,可如今盡管飄搖,卻安然無恙,只因為船頭立著一人。
劍癡吳言。
那個以“給我一劍,我可以開山,鎮海,斬妖,還有殺你”回答儒生的劍癡。
看到這一幕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從來沒有人這么做過,吳言是第一個。
眾人為他的實力感到震驚,也為他的猖狂感到不忿。
城頭也好,浪尖也罷,所得到的氣運并沒有區別,氣運的多寡只取決于有多少人能站到最后,然而在大浪潮頭所要面對的天地威壓,卻是要更勝過城頭一籌。
就像是為了彰顯自己的獨一無二般,旁人立于城頭,他立于舟頭。
不少人感覺受到了輕視。
淵明月緊緊看著他。
吳言正一劍一劍的劈砍浪潮,神情專注而瘋狂,仿佛他的眼里只有浪潮,每一劍似乎都如出一轍卻又感覺不盡相同。
昊山劍宗的修行都是從瀑布下揮劍開始。
他就像剛開始學劍的新人,每一劍顯得很慢,劈出去的時候甚至歪歪扭扭,然而在此情此景下,卻讓人忍不住心生敬畏。
那可是蜇龍潮。
他卻拿蜇龍潮來錘煉劍道。
正是因為如此,淵明月的臉色變得越發難看。
……
……
隨著驚蟄潮的逐漸壓過來,距離東城墻越來越近,更多人注意到了吳言,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蘇卓遠遠看著那位劍癡,盡管只是第一浪驚蟄潮,可光是看著便忍不住佩服吳言的藝高人膽大,換作他是不會去做這樣的事情,畢竟他都沒怎么修煉過,更別提還要特地以這種夸張的方式錘煉劍道。
蘇卓道:“吳言現在應該有無一上境了吧?”
商清璇點頭道:“應該是了。”
蘇卓禁不住感慨道:“他為了追上你,可真是拼命啊,便是蒼離宗那個號稱能夠躋身天下年輕一代前三的張道陵,也不敢如他這般托大。”
劍癡這個外號,可真是名副其實。
商清璇看了蘇卓一眼,“你還不上去嗎?”
此時各個王朝宗門的翹楚大都已經登上了城頭,不過在中途就不幸墜落的也不在少數。今年月華宮第一朵桃花綻放的時候便才入靈橋境的趙芊墨,看著聲勢驚人的浪潮,發了一會兒憷,在師叔師姐師兄的鼓勵下,終于還是御劍而上,過程盡管看著兇險,搖搖欲墜,不過最后還是有驚無險的登上了城頭。
道宮的蕭遙生立于一處高臺之上,驀然一躍,飛劍應聲而出。
他立于劍身上,縱劍而去,勢如破竹。
鋒銳的劍氣破開了四面八方的威壓,直上三十三丈城頭,他負劍而立,有意無意的,朝蘇卓這邊望了一眼。
蒼離宗那邊忽然響起一片喧嘩,原來正是那位驚才絕艷的張道陵登也上了城頭,之所以引來同門艷羨,卻是因為他登城的方式非常簡單,別人御劍登城,都是兇險不斷,他卻不然,直接一步上城頭,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輕描淡寫到如履平地一般。
蘇卓忽然想到什么,望向一個方向。
北祁那條蒼龍就在那兒。
……
……
周策似有所感,轉頭也望了一眼,正好迎上蘇卓的目光。
他露出饒有興致的笑容。
笑容中的含義,此時此刻,唯有蘇卓才知道——
我等著你。
許多目光都落在周策的身上,這位北祁大皇子不論是再四海樓內還是聽潮樓前的表現,都是十分搶眼的,眾人都想知道,如果是他的話,將會如何登上城頭。
第一浪驚蟄潮對于周策這樣的人物而言,根本稱不上什么難關,可同樣是輕描淡寫,人與人之間還是不同的,就好像淵明月與吳言,一個登城觀潮,一個逆浪浮舟,高下立判。
周策舉起了龍雀劍,直指天空。
所有人都詫異的望向他。
就在下一刻,只聽嗡的一聲劍鳴,周策化作一道流光,破開陰沉的云海,直上九天。
正在所有人茫然之際,他如星芒垂落般,又劃開一片云海,筆直射下,落于城頭。
周策抱著劍,再次望向蘇卓。
……
……
隨著這些翹楚一個個登上城頭,眾人的目光,便自然而然的落在了蘇卓的身上。
他們自然不指望蘇卓能夠如那些翹楚一般驚艷,只是想著,既然都有本事聽潮樓上鬧出了這么大的動靜,現在至少也得過了驚蟄潮,登上城頭吧?
上清宮的弟子也在看著蘇卓。
實際上,他們一直都在注意著蘇卓。
不過這也難怪,上清宮如今就指望著蘇卓一人,而且他一直都和商清璇站在一起。
讓人羨慕嫉妒恨的同時,也禁不住開始懷疑起蘇卓登城的決心。
這家伙一直拖延時間,不會是看到蜇龍潮的聲勢之后,開始怕了吧?
這種事情很常見,各宗各派都出現過,可若出現在三大圣地中,這個臉可就丟大了。
商清璇都將蒼嵐劍借給了他,他卻在這時候縮手縮腳,躊躇不前,想什么呢?
許多本就等著看蘇卓出丑的人,此時開始幸災樂禍的想到——蘇卓真要這個時候認慫了,那也不錯,至少能夠讓商清璇認清楚蘇卓的本質。
正在趙廷也禁不住皺起眉頭的時候,蘇卓終于動了。
他握住了蒼嵐劍。
然后做出了一個古怪的動作,他反手持握住蒼嵐劍的劍柄,再把手稍稍往后一拉。
緊接著跨出一步,左腳在前,右腳在后。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知道蘇卓準備干什么,但看到他這古怪的架勢,已經升起了不太好的預感。
蘇卓微微瞇眼,將蒼嵐劍對準了城頭。
他這是第一次御劍,所以需要認真觀察。
然而,他發現所有人的御劍方式……都有些麻煩。
或者說,他認為還有更加省事的方法。
盡管這個方法往嚴格了說,不能稱之為御劍,可確實很省事。
他五指緊握,在所有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下,驟然發力
嗖的一聲。
他如同投擲石塊一般,將蒼嵐劍朝城頭扔了過去。
寒芒乍現,蒼嵐劍化作一道流光。
商清璇心頭一動,看了蘇卓一眼。
就在蒼嵐劍離開的時候,她發現蘇卓也跟著離開了。
準確來說,蘇卓盡管人還這里,可氣機已經不在此地。
其他人全都傻了眼。
盡管已經猜到蘇卓可能這么做,可還是沒有想到,蘇卓竟然真的這么做。
劍都扔出去了,蘇卓還怎么登城?
就像蒼離宗的張道陵一般,直接走上去么?
上清宮眾弟子皆是一陣黑臉,甚至有些想要罵娘。
別人是御劍。
蘇卓這是他娘的扔劍。
就算劍到了城頭,可他的人怎么辦?
王昔玥看到了這一幕,也感到難以置信,禁不住為蘇卓的這番操作感到窒息。
然而就在下一剎那,所有人都驚呆了。
本應該還在酒樓上的蘇卓驟然消失了。
眾人再次呆住。
他們下意識尋找蘇卓的身影,卻發現不僅是蘇卓,而且連蒼嵐劍也見不到蹤跡了。
一直冷眼旁觀的李虛陡然目光一縮。
他猛然望向大浪潮頭。
僅這眨眼的一瞬,蘇卓不僅沖破了驚蟄潮帶來的氣機壓力,而且還越過了三十三丈的城頭。
正迎浪揚起的木舟忽然一沉。
吳言揮劍的動作微微一僵,他眉頭微蹙,轉身看了一眼。
蘇卓正好落在木舟的另一頭。
手里正握著蒼嵐劍。
注意到吳言古怪的目光,他露出了有些尷尬的笑容。
無數視線登時全都落在了這一葉扁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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