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九塞,居庸其一。
太行八徑,軍都第八。
自秦始皇修建長城,將囚犯、士卒、民夫遷居于此,取“徙居庸徒”之意,居庸關(guān)就被賦予了特殊的意義。
它是《呂氏春秋》中的天下九塞之一,來往太行山余脈——軍都山的要道山谷,也是上谷郡與廣陽郡的郡縣通道,自古便是兵沖要地,更是匈奴、烏桓、鮮卑這些胡人在侵犯上谷郡后,屢屢侵犯幽州腹地的通道之一。
“咱們進來的叫南口,沿著這條溪谷跑上四十余里,那邊才叫居庸關(guān)。劉公子,鄒某多嘴一句,自從百年前,朝廷號令上谷郡與代郡百姓遷入居庸關(guān)以東,縱使如今劉使君安撫了胡人,也讓不少流民百姓在上谷郡、代郡安生養(yǎng)息,這關(guān)口以西,大多都還是胡人。你們這二十余人各個武人打扮,引人注意,雖說也能震懾一般人,但胡人對漢民本就有敵意,還有性子比較古怪的,可能會來挑釁,你們還得注意才是。”
“自然,這些胡人也不是都不好打交道,一般詢問他們的部落出身,也會讓他們畏首畏尾。鮮卑如今分裂,上谷這一帶的鮮卑人都屬于軻比能管轄,軻比能這人還是是非分明,親善漢民的,麾下幾個部落也極其聽話,說上幾句要去向他告狀的話,那些鮮卑人必然會投鼠忌器,不敢亂來。”
“反倒是烏桓,別看丘力居一死,從子蹋頓監(jiān)管四部也算親附劉使君,上谷這一帶終究是難樓的地盤。難樓這人與丘力居算同一輩,雖然聽命于蹋頓,畢竟年長,威望也高,倒也說不上言聽計從。”
“而且他對咱們漢民有敵意,以往侵略幽州就屬他最勇,如今雖說改邪歸正,那些手下偶爾也會抄略城池村莊,屢教不改。想來也有他的縱容。這些人,說去向難樓告狀未必有用,去向蹋頓和劉使君告狀也沒多少用。”
已入夏四月,正午時分正是烈陽高照,居庸關(guān)筆直延伸到天際的溪谷道路上,卻是涼風(fēng)習(xí)習(xí)、綠意盎然,或是漢民模樣、或是胡人扮相的行人零零散散地迎面而來,亦或縱馬超越而過,劉正等人慢悠悠地騎著馬,欣賞著道路兩側(cè)的雄奇山勢、繁茂古樹。
有位中年人如數(shù)家珍地繼續(xù)說道:“想要對付他們,得另外報上幾個名諱。譬如軻比能之弟苴羅侯,麾下部落大帥莫護跋、瑣奴,亦或右北平那邊與我漢民通市的彌加。鮮卑一向強勢,難樓那些人也會怕……當然也有觸怒的時候,還是報烏桓的更方便一些。”
“烏桓就報頒下、烏延、蘇仆延這些王侯、大人。只要冒充一番,底氣足一些,他們一般也放行了。這些都是漢民與胡人為伍的慣例了,如我們這樣裝備精良的,更是會直接放行,偶爾有優(yōu)待也有可能。”
“這事倒是與那賈文和生平頗為相似啊。大哥,我記得那賈文和便是冒充段公之后,逃過氐人迫害,還受到禮遇吧?”
張飛笑問道,見劉正點頭,與疑惑“賈文和”是何許人也的公孫越解釋起來。
賈文和當然就是賈詡,如今已經(jīng)以討虜校尉的身份在牛輔部曲做事,如果劉正沒有料錯,這次山東軍聯(lián)盟討伐董卓,身為董卓女婿的牛輔有很大可能出兵應(yīng)戰(zhàn),到時候,也必然會有賈詡的身影。
至于張飛能夠知曉,也是因為劉正傳書雒陽那邊,讓南郭延年與士仁等人留意類似賈詡、李儒等人的動向,為了往后可能拉攏,連生平之事都扒了出來。
尤其是賈詡,見劉正格外重視,張飛也詢問了一番,劉正便將對方生平之事告訴關(guān)羽張飛等人,用以提醒他們?nèi)绻嘤觯茏ゾ妥ィ荒茏ヒ膊辉S輕視。
知道賈詡年輕時名聲不顯,卻被舉孝廉,因病辭官的回家途中還遇到氐人抓捕,竟然靠假扮“涼州三明”之一的段颎后人蒙騙過去,還受到禮遇,這份膽魄也讓張飛記住了,此時聽到類似的事情,便也說了起來。
“劉公子還真是心懷天下,身在幽州,竟然連涼州人都已打探清楚。”
那中年人聽著張飛介紹,意味深長地說道,神色之中倒也有些佩服和欣賞。
劉正笑了笑,“鄒校尉便不要如此看我了。便是喜歡打探些能人異士的過往,以作榜樣。”
中年人被稱作鄒校尉,倒也不是別人,赫然便是鄒靖鄒子肅。
他會出現(xiàn)在這里,只能說明風(fēng)寒告假是假。
當然,這本來就是假的,顧忌的無非就是劉正與劉虞之間的關(guān)系。
鄒靖會過來,是因為如今家中生意私下里與盧植、劉正有些來往。
再加上昔日他自朝堂回來時,皇甫嵩與朱儁因為沒能在劉宏面前給劉正求得功勞,也有些羞愧,便托他照拂一番劉正。
劉正當初需要守孝,自然也不用他庇護,這次去往上谷郡,卻是派人寄信給他問了響應(yīng)討伐董卓的各路人馬的資料,還順帶提了句要去見盧植。
鄒靖一想留在漁陽也沒什么事情,便親自過來軍都縣與在此避雨、等候情報的劉正匯合,一來給初次前去上谷郡的劉正充當向?qū)В䜩硪彩菧蕚鋵⑽羧毡容^熟悉的幾個太守、同僚的資料親自告訴劉正,以免信使一來一回延誤軍機。
鄒靖年長,資歷也深,會屈尊這么做,當然也有當初南陽一行的原因。
當初他對簡雍說過怎么處置劉正,那番話始終過于冷血,如今既然與盧植、劉正有了來往,也有心彌補。
何況幾年過去,劉正雖說依舊是平頭百姓,背后的能量卻已經(jīng)今非昔比,他也希望往后能夠讓族人多一個選擇的去處。
老實說,宛城那次,劉正流下血淚的場景鄒靖至今歷歷在目,后來聽說劉正那番讖語實現(xiàn),更是讓他震撼不已,思及劉正種種神奇,以至于就算知道劉虞與劉正的一些糾葛,鄒靖也打算過來一趟表明立場。
這時見劉正敷衍了事,鄒靖莞爾一笑:“以人為鏡么?讀史不是更方便?何至于千里迢迢跑去打聽董賊的人?”
昔日為了打開漁陽那邊的市場,荀彧與鄒靖攀了些關(guān)系,也有來往,一些眼線情報的事情也交過底,鄒靖知道一些。
見鄒靖越說越大,那表情也仿佛看穿自己有心劍指天下,劉正神色倒也微微一斂,“倒也是,不該先打探董卓的人。應(yīng)該將廣陽一事的幕后之人抓住,也好往后諸位兄弟不用心神不寧。”
關(guān)羽張飛聞言神色微凝,公孫越也有些尷尬。
當日離別公孫瓚,劉正等人倒也沒有回去廣陽縣,直接朝著居庸關(guān)附近的軍都縣趕赴。
劉正會這么做,是因為那下毒之人絕對與公孫瓚有關(guān),他怕觸怒了公孫瓚,于是沒有親自前往調(diào)查此事。
但“烏角先生”這人,劉正也很好奇,便沒有瞞著公孫越,派人特意過去廣陽支會了那里的眼線,打算打探一番。
廣陽接近薊縣,也算繁華,劉正在那里自然是安插了人手的,規(guī)模也不小,如今那里就由當初隨著他南下又回來的吳越琦負責。
那日他會趕在公孫瓚達到后出現(xiàn)在天使面前,巧合的成分自然有,但能這么巧,當然也是層層規(guī)劃,收集情報之后的結(jié)果。
那“烏角先生”與馬日磾?shù)热说募m葛劉正知道一些,就算“烏角先生”打一槍換了地方,能夠深入官驛冒充馬夫,背后一定有關(guān)系,劉正當然也想順藤摸瓜找到此人。
說起來,“烏角先生”的名號,劉正原本就聽過,只不過當初甘始說的是“烏角道人”罷了。
后來劉宏廣招方士時,南郭延年曾經(jīng)寫信征詢過劉正要不要混進西園,劉正以伴君如伴虎回絕之后,南郭延年倒也找了有意進去的同僚打探一些情況,知道其中就有“烏角先生”左慈左元放。
在甘始道聽途說之下,左慈這人是有些功利心的,但劉正看過前世的演義,對被后人推崇為半仙之流的左慈終究有些好奇,也不是沒有寫信讓南郭延年接觸一下。
只是這信一來一往,因為冀州黑山賊內(nèi)亂,道路不通,已經(jīng)過去許久,此后再傳過來時,已經(jīng)是劉宏身死,左慈也被何進、董重等人波及,不知道逃到了哪里去的消息。
當初劉正還有點可惜,卻沒想到有朝一日會在幽州聽到對方的名號。
這個“烏角先生”是不是左慈,也不能確定,只知道出現(xiàn)在廣陽的這名方士那身手膽量,還有用的毒,可以肯定絕對不是普通人。
此后廣陽那邊一番打探,劉正也在軍都縣等了一段時間,再傳回來時,卻沒想到得到的消息竟然是吳越琦重傷,其余重要人員也差點被暗殺的消息。
這件事情到了這里,劉正自然沒有再讓吳越琦等人查下去,只是這個結(jié)果本身就代表著對方對自己的警告,也說明那些人對吳越琦等人與他的關(guān)系了解得很是透徹。
類似的事情,只有當初涿縣劉備擔任太守時發(fā)生過一次,能夠在手下人打探情報的情況下,直接對主事者吳越琦下手,這本身就不尋常。
公孫越會尷尬,也是覺得此事應(yīng)該有公孫瓚的意思在里面,而且劉正找人打探消息沒有瞞著他,卻偏偏出了事,雖說他一身坦蕩,也知道劉正不會懷疑他,但他夾在兩邊,依舊有些里外不是人。
但劉正卻覺得,公孫瓚就算廣布眼線,也絕對不會花這么大心思在他身上,還一抓一個準。
圣旨一事,公孫瓚是得了好處的,就算劉正阻止他殺天使,還帶兵震懾他們那些白馬義從,有些無禮,公孫瓚也不可能在劉正準備擔下修改圣旨的罪責的情況下宣泄不滿,挑起劉正的憤怒。
反倒是劉備,才會盯住他的人,此次出手,也應(yīng)該是在此的負責人看出了他的意圖——劉正會參與到修改圣旨一事中,其實也就是想讓朝堂和劉虞那邊知道他與公孫瓚關(guān)系不錯,同時也有向劉虞表示他會盡可能緩和劉虞與公孫瓚之間矛盾的態(tài)度。
圣旨一改,公孫瓚一接受,當然也未必沒有影響公孫瓚對他的看法,劉備那邊的人有所猜測,想辦法敲打他一次也是理所當然。
甚至這可以說是一種威脅,是在告訴劉正,他手下那些眼線,其實并沒有隱藏的這么好。
這件事情既然發(fā)生,劉正當然也派人回去涿縣通知荀彧,剛好那幾天大雨,他便留在了軍都縣,還派人查詢了一番以前做的一些布局。
此后荀彧回信,說的也是“稍安勿躁,有我無憂”這種有些自戀和底氣十足的話,劉正也是看了這信,才哭笑不得地收斂那些負面情緒,恰好今日鄒靖過來,天氣也不錯,他們便啟程上路,至于只有二十名騎兵跟著過來,也是鄒靖臨行前提醒不要帶太多人進去上谷郡,以免觸怒了胡人,劉正便讓那些騎兵守在軍都縣以防萬一。
廣陽大概的事情始末,鄒靖也知曉一些,這時見氣氛尷尬,望了眼公孫越,岔開話題道:“鄒某想起來了,段公昔日主張剿滅羌氐,與令兄也頗為相似,昔日能夠震懾氐人,便是段公鐵血屠殺。雖說騎都尉震懾的是廣陽郡以東那一片的胡人,在此處的話,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也能報上名諱。那樣的話,那些胡人就會知道我等要不死不休了。”
“那是,我等與胡人對戰(zhàn)已有數(shù)年,便是如此行這般寥寥二十余人。真要遇到胡人侵犯,大哥也會舍身忘死而上。”
公孫越笑起來,瞥了眼劉正,打趣道:“不過此行說不定報上德然兄的名號也夠了。這些年幽州百姓避難上谷,可少不了說上八位天兵破黃巾的事情,這等驚世之舉,足夠胡人膽寒了。”
眾人莞爾一笑,想起昔日故安變故,劉正也有些唏噓不已,隨后望了眼一側(cè)望過來的幾名百姓,笑著搖頭道:“這種話便不要多說了。我等是去拜訪老師,詢問討伐董卓事宜的,如果沒有必要,便不要節(jié)外生枝。小心隔墻有耳,要是親漢的胡人聽了去,也不舒服。”
迎面突然有快馬朝著這邊跑過來,那騎手還不時望向身后,像是在查看什么,劉正眺望一眼,微微挑眉有些好奇,鄒靖饒有興致地停下馬,仰頭道:“劉公子,看來有事要發(fā)生,我等停下來吧,以免不必要的誤會。”
張飛朝著身后墜著的聞人昌、朱明等二十人打了個招呼。
眼看一側(cè)不少行人也避讓到道路一側(cè),非但不緊張,還有人抽出防身武器,一臉好奇地探頭探腦,關(guān)羽笑了笑,“以往便聽說北方麻煩多,民風(fēng)也很是彪悍,方才也不曾留意,如今再看,自這些行人也能看出端倪了。”
遠處那騎手身后有煙塵滾滾而起,數(shù)十騎異域打扮的騎兵大叫大喊著沖過來,鄒靖也掃了眼那些行人,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那倒是,主要也是以往便是行人,胡人也絕不會放過,大家遇到胡人團結(jié)一致,共同抗敵也是常有的事情。劉使君管轄后,偶爾也會有意外,帶些武器也能以備不時之需……追的是我漢民!”
眼看那當先一騎慢慢接近,衣服身上尚有血跡,看模樣卻是漢人,鄒靖喊了一聲,眉頭緊皺,公孫越驟然握緊鐵矛,斂容肅然道:“德然兄?”
那數(shù)十騎胡人騎兵揮舞著彎刀神色囂張跋扈地縱馬飛奔,讓劉正也挑了挑眉,他聽了鄒靖所說的漢民慣例,正有些遲疑,就見那名騎手突然改變方向,朝著他們跑了過來,口中大喊,“壯士救我!救我!”
這一路只有他們這些人人數(shù)最多,各個裝備也最是精良,當然是個尋求庇護的好地方。
見那馬上之人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劉正想起剛剛自己所說的不要節(jié)外生枝,暗罵一句烏鴉嘴,卻也抽出背后長槍,喊道:“閣下只管過來。”
他長槍一抖,正色喊道:“朱明!列陣!”
“喏!”
朱明大喊一聲,“弓箭手,列陣!”
連同朱明在內(nèi)二十名騎兵,頓時都驅(qū)馬到道路中央,過程中拿下背上大弓,抽出腰間箭筒的箭矢。
二十人沉默無語,排成一排,一氣呵成地彎弓搭箭。
陽光下箭矢熠熠,人馬整齊,也令得那數(shù)十名胡騎驟然速度一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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