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都給我殺過去!我就不信攻不破他們!”
遠遠近近喧囂不止,火盆照耀四周,從望樓下來時,頒下快步疾走,左右環顧,見有人過來,瞪眼大吼道:“魯加!你怎么還在這里?!”
“頒下大人!王北部命某家帶他過來”
頒下一把揪住來人的衣襟,“時不我待!昌平已然失守,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若公孫瓚不敗,我等多留一刻,便多一份危險!你去不去?陣前違令,信不信我殺了你!”
刀光宛如匹練升起的那一刻,烏延急忙攔住,“頒下,你冷靜一些,我等還有機會。王松不是進去了么,許是耽擱了再等等。別讓人看了笑話!
這幾句交流都用了胡語,未免走到近處的王北部聽清楚,烏延勸阻時還特意加快了語速,隨后朝那首領擺擺手,示意那首領離去,換回了幽州話,“人再多也沒用。此時可尚未有人沖進營地腹地,那邊無人回報,大家便是都堵在營外,就這么大點地方,列隊有什么用?你先放寬心,如今該考慮的,還是救人。”
他望了眼那王北部,“亦或和王都尉商量一下怎么抵御居庸關那一頭的敵人!
此次隨同王松過來的“王北部”是漁陽北部都尉王睿。
在邊郡一帶,都尉不設,設部都尉,職能與都尉相同,為邊郡常設官職,用來輔佐太守主持軍政、防御邊塞。部都尉手下常駐一萬人馬,受太守指揮,有時候一個郡中部都尉還有好幾個,按照東南西北中來命名,不過,也有從其他各州各郡調過來的官員改不了口,亦或如同烏延一般表示尊敬的,便也稱呼為都尉。
王睿成為漁陽北部都尉有一段時日了,但真正帶兵還是這兩個月的事情。此前漁陽兵馬統統歸鄒靖和另一名相對閱歷豐富的中部都尉統籌,到得王松接管鄒靖的五千人馬,開始幫助烏桓西進,他作為王松心腹,隨軍前來,這才有了一點兵權。
這次王松匹馬入沮陽,這一萬人馬倒是直接到了他手里,他也很用心地在維持軍心,所以在烏延望過來時,抱拳肅容道:“我家主公既然說了,王某定然竭盡所能出謀劃策,只是”
他語調有些生氣道:“糧草什么發放?不是說好了,我等一路糧草都有諸位供應?一路疾行,兄弟們抵達營中時也就湊合了一頓,如今可還餓著呢。你們要忙不過來,讓我等自己領了造飯也可以,怎么就拖拖拉拉,不肯放糧?”
凌晨時郁筑鞬襲了營,燒了糧草,雖然糧食足夠,烏延也是下了軍令要大家平時省吃儉用的。烏延倒也反應過來,中午這幫漁陽郡兵過來,他們另外造飯安頓了一下,然而說是飯,其實也就是按照他的命令造的稀湯罷了,這方面也不知道是那些人的疏忽還是有人刻意違背他的命令,如今軍心浮動,烏延也只是朝那些首領訓斥一番,回頭朝漁陽郡兵道歉時,說的倒是晚飯再讓他們吃飽的說辭。
但傍晚時,有從昌平逃過來的士卒匯報昌平被黃巾軍攻破了,頒下為了給王松提醒,順便試試能不能一鼓作氣攻破公孫瓚,于是命令大家朝公孫瓚大舉進攻,連看守糧倉、造飯的部落只怕都派出來巡邏四處。
想來那幾個管糧倉的首領大概是見自己人都沒吃過,這時候也不想便宜了這幫漁陽郡兵,以免對方鬧事,再加上之前頒下被王松訛了好幾筆的事情營中也多有流傳,這時興許也是在暗中給對方使絆子了。
他這樣想著,頒下已經沉著臉上了馬,“王北部,你隨我來,誰扣押糧草不放,你來指給我看!”
烏延知道這等關鍵時刻還人心各異,頒下應該是動了真怒,有心跟過去,想起這邊還需要他坐鎮,便也提醒頒下注意分寸,到得目送頒下和王睿離去,他爬上望樓,心神不寧地望望城墻上火光斑斑點點的沮陽城,只覺得那輪廓被火光勾勒得像是一只蟄伏的巨型野獸。
一路騎馬過去,及至營地后方,幾個糧倉附近喧鬧聲一片,像是有漁陽士卒和幾個部落的族人鬧了起來,頒下皺眉趕過去,還要罵喝,有人留意到他,氣憤道:“頒下大人,樓班大人被他們這群狗賊打了!”
一旁人數不多、被圍起來的漁陽郡兵倒也不怵,有人指著地上的一具尸體罵喝道:“頒下!你他娘的怎么辦事的!兄弟們要個糧草,樓班一言不合,一箭射死了咱們一個兄弟!還硬說要殺了我等!你們找這么個由頭來針對我們是吧!真以為咱們怕你們?!大不了各奔東西,看誰死得慘!”
那人說完,附近的漁陽郡兵和烏桓士卒愈發激烈地爭吵起來。
視野中,王睿肅容過去勸慰那些漁陽郡兵,頒下急忙下馬,過去拉住他,暗自許了些好處,隨后安撫了幾句手下,擠進人群走到哭哭啼啼的樓班身邊,瞥了眼護住樓班的一名首領,“怎么回事?”
那首領還沒說話,樓班抬著胳膊擦著眼淚,“頒下兄,這里一點意思都沒有!我要回去了!”
頒下呼吸一滯,彎腰好言相勸道:“樓班大人,我等”
樓班甩開他的手,大吼道:“我要回去了!天天睡不好!吵死我了!還要被人罵,被人欺負!早知道來這里這么窩囊,我過來干什么!”
“可蹋頓大人”
“不是說昌平破了嗎!你們留在這里救他啊,我要回去了!我才是烏桓真正的大人!我才是最重要的!我要保命,我要回去!”
樓班說話一向隨心所欲,但蹋頓對他來說極其重要是他一直都明白的事情,他能忍受一路辛苦來此,也是出于他對蹋頓的信任與依賴當然,平日里大家為了部落安寧,給他灌輸的也是諸如“蹋頓大人是樓班大人的左膀右臂,是萬萬不能失去的!敝惖乃枷。
然而此時這番話出口,卻讓頒下感覺到了其他人的想法,他沒有回答,反而望向那首領,眸光凌厲,直到看得那首領眼神開始躲閃起來,他開口道:“那就回去吧來人,讓魯加帶一千人,護送樓班大人回去!
樓班拉著那首領的衣袖,“我不要魯加,我要耶”
“他要代大人留在此處救出蹋頓大人,要不然,等蹋頓大人出來,沒見到你的心腹,會不高興的。”
頒下低頭笑容和煦,語調卻有些冷意,樓班自然沒聽出來,想了想,在那首領有些驚慌的表情中點點頭,囑咐那首領幾句,隨后還有些不解氣地朝漁陽郡兵啐罵幾聲,朝帥帳回去。
頒下讓幾名首領將那首領帶下去,叫人放糧,又將樓班要回去的消息派人通知給烏延他也怕烏延擔心,便是去提醒烏延,他準備讓人送樓班去軍都安頓隨后陪著魯加等一千人,一直將樓班送到了居庸關。
望著居庸關溪谷兩邊鋪開去的屬于自己人的營地燈火,頒下與樓班道了別,反復叮囑魯加一定要小心謹慎,要是出了問題找人過來求援,隨后終于是將樓班送走了。
只是他心里也有些不舒服,總覺得這件事情后,整個烏桓部落都會慢慢變化,甚至隨著樓班那句“我才是烏桓真正的大人!”被傳出去,今夜營地里就會有不少人起其他的心思,從而影響了此次救援。
他想著,捏緊了韁繩,驅馬趕往營地的時候,暗道:“天亮,天亮之前,一定要拿下公孫瓚!”
夜色深沉,居庸關東南方向十余里、軍都縣前往居庸關的官道上,火把零零散散,火光勾勒著一名名騎兵模糊的輪廓,顯露出他們血跡斑駁、破破爛爛的短褐。
衣著帶著點胡風,雖說有些破舊,但這些人中大多數都裝備精良,武器鎧甲熠熠生輝,如同移動的星斗般朝著西北面緩緩前進。
“哈哈,想想就覺得好囂張!正大光明地走在官道上哈哈哈”
火光最前方的一群人中,有人止不住地大笑,不少人跟著笑起來,領頭的一名烏桓首領笑容有些諂媚道:“未曾想,蘇仆延大軍被公孫校尉引得不在此處劉公子,我等如此,把握更大了!
說話的是貪至王,他的馬匹兩側,左右各自是劉正、李成、趙云、平漢、單經、黃邵,六人騎馬稍稍落后,偽裝成他的護衛,至于后面在火光中若隱若現的長龍,儼然便是一萬由白馬義從與黃巾軍組成的經過喬裝打扮的騎兵。
兩天前,他們晝伏夜出,快馬加鞭,今日傍晚時分就抵達了太行山脈山腳下。原本眾人是準備休整一番,趁夜沿著山麓朝東北面的居庸關摸過去,但到得入了山林,便發現了附近有戰斗的痕跡。
經過一番查探,他們在林子深處找到了三名受了傷茍延殘喘的白馬義從,又引出了五六十名在找尋尸體、打掃戰場的烏桓人,這才知道原來公孫越也帶人來到了這里,還設計大敗了一次蘇仆延,后來還令得蘇仆延分兵兩萬,追著他們南下了。
公孫越來此,劉正其實本就有過猜想,真的知道時,對于對方一萬人能夠設計打敗蘇仆延的五萬大軍還是頗為意外和驚喜的。
但既然公孫越被窮追不舍,斷了盡快救援公孫瓚的可能,劉正想著公孫越如果帶兵一直南下,絕對不會有太大的危險,便也決定派人前去打探就放任不管,此后他們休養生息的同時商量了好久,知道軍都縣的三萬大軍需要策應蘇仆延和居庸關,基本上不會出動之后,決定趁夜假扮烏桓兵,繞回官道,朝著居庸關正大光明地過去。
眾人說說笑笑一陣,行軍速度卻也不慢,不久之后,地平線上有火光冒出來,眾人便也急忙停住馬。
劉正斂容,“按照之前說的來!
夜晚相遇,確認敵我是最基本的事情,這邊貪至王讓人吹了號角,長長短短的一陣號角聲后,那邊也有所回應,在獲得最初步的認可后,見對面有十多名騎兵拍馬上前,貪至王望望劉正,劉正生怕有人認出自己和單經黃邵,便讓趙云、李成、平漢帶著十余人隨同貪至王過去了。
雙方碰了面,沒多久貪至王就和那些人朝著對面的火光過去,劉正還有些忐忑,趙云帶著一名白馬義從回來,那白馬義從聽得懂胡語,回復道:“他們說的太快,有些聽不出來不過好像是個首領。我看貪至王那臉色咱們這次好像賺大了。哦,帶個樓字,黃統領,帶樓的大人,能讓貪至王參拜的,烏桓不多吧?”
“寇婁敦?”黃邵臉色微微振奮,卻也沒忘了正事,“多少人?”
“一千左右。還有輛軺車哦,貪至王讓我等過去拜見呢,這就”
那白馬義從說著,臉色有些欣喜,劉正也不含糊,朝后揮手,提槍拍馬地迎了上去。
火光開始接近,對面貪至王陪著一輛馬車,領著一千左右的騎兵過來了,望著那車輿上坐著的一名十歲左右的少年,劉正嘴角抽了抽,心忖誰啊,年紀輕輕這么大陣仗,腦子里才隱隱閃過一個念頭,就見對面有人喊道:“放肆!你們騎馬這么快想干什么!看見樓班大人,還不下馬跪下!”
劉正一愣,就聽一側黃邵驚呼道:“我的娘嘞!樓班!快快快!抓起來!”那聲音如風掠過,黃邵的馬匹更是一頓不頓,加速朝著那一千人沖了過去
小半個時辰后,名叫魯加的首領忍氣吞聲,領著貪至王的八千“逃兵”,進了居庸關,待得走出居庸關,魯加目光已經濕潤,望向劉正,“劉公子,你當真不害樓班大人,不害了我等?”
“那是自然。我想,依照劉使君一貫的想法,也會留下你們!
劉正笑了笑,望著前方。
黑暗的平原延伸向前,涼風撲面,帶著喧囂和血腥味,遠處火光明亮,旌旗陣陣、人來人往。
他深吸了一口氣,聽著更遠處的如潮聲浪,想著兵器貫穿身體、割掉頭顱的畫面,臉色微微斂了斂,火光中,他扭頭望向身后,隨后抽出佩劍,指了指西面。
一切無言,唯有趙云平漢李成等人激動而忐忑的神色,隨后,馬匹開始奔跑、沖鋒如龍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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