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樓因瞭望御敵之用,比城墻還要更高,而大積薪則是邊塞警示之物,其標準配置大概是用蓬蒿桿壘成的高近四米、重一噸半的巨型草垛,所以,當沮陽城南門兩邊的大積薪燃起火焰時,火光近乎沖天,夜色都仿佛消退了,緊隨其后的,其他兩座角樓也燃起了大積薪,令得四座角樓附近的百姓感覺重新進入黃昏一般。
“這是”三進院落內閣樓的三樓平臺,眼看著沮陽城四面角樓統統燃起火光,蹋頓神色凜然。
按道理來說,邊塞之地,不管是城市還是要塞關隘,如果發現敵情,是要燃燒積薪,但漢代軍制,燃燒積薪有明文規定,根據事件大燃燒的積薪數量也不一樣,像這樣四面燃燒大積薪的,只能說事態到了最嚴重的程度意味著敵人大舉進攻。
可問題是沮陽城外有敵軍是所有人早就知道的事情,這個時候本應該是烏桓和公孫瓚在對決,此時燃燒積薪,分明就預示著情況有變,而且這變故還是針對城內的,更有可能讓城池失陷。
蹋頓能夠理解尾敦以防萬一,以大積薪警示城中郡兵的舉動,他只是不能理解,城外烏桓應該是打得公孫瓚捉襟見肘了,此時城內七千多名烏桓士卒不動,尾敦有什么理由郡兵盡出,如此大動干戈?
難不成是公孫瓚贏了,城內有人配合攻城?
“機會來了!”一旁王松突然道,蹋頓不明所以地望過去,王松低頭望了眼宅院外、街道附近若隱若現的幾名郡兵,“既然尾友直身邊出了變故,還送我等一場機緣,我等豈能錯過機會?”
王松拱了拱手,笑聲微冷,“蹋頓大人,就按你我下午所說,此時挑唆百姓,一說尾友直有心謀反,二說公孫瓚脫困有心屠城,你看,咱們可有逃出去的機會?”
“王府君是說”
蹋頓語調驚喜,隨即卻也將對于這番變故的疑惑問了出來,王松笑了笑,“大人為什么不想,都攻打了這么久了,是公孫瓚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以至于藏在城中的白馬義從亂了分寸呢?”
聽得蹋頓呼吸一緊,王松大笑道:“如今我等卻是因此受益了。時間不多,頒下會有此舉,想來也是居庸關以東有變,蹋頓大人還請早做安排啊。一旦脫困,我等便能有更多謀劃了,大人想走,依靠騎兵還不是一個念頭?若是高興,興許去薊縣向我家主公訴苦一番,也并非不可啊。”
前去薊縣訴苦的背后有什么意圖,蹋頓能夠猜到,這時笑了笑,拱手朝王松道謝一番,隨后進了屋,舉著油燈又回到平臺,左右晃動幾下。
不久之后,宅院附近大批烏桓人動了起來,還引出了一場戰斗,眼看著附近不少人殺出來,蹋頓也有些意外尾敦的準備,但意識到尾敦的警惕,心中對于尾敦的感恩倒也淡了許多,他朝著阿羅槃等幾名心腹傳達下去王松的計策,待得阿羅槃帶人離開,朝王松問道:“王府君以為我等稍后攻哪邊?”
“北有郁筑鞬,南有公孫瓚,東面是烏桓部落,大人以為呢?”
王松反問道,蹋頓笑了笑,“聲東擊西?你我換套衣服?”
“還是蹋頓大人考慮周全啊。”王松拱了拱手,隨同蹋頓進屋。
當北面遙遠處、沮陽城的烽火燃起來,位于水南面平原上的百余人望著兩個營地和城門上的大火交頭接耳,窸窸窣窣不斷,隨后不久,有大量騎兵過了水朝著這邊過來,也不知道是逃跑還是進攻,領頭的幾人中有人在黑暗中喊道:“鮮于從事,這到底怎么回事?我等是援助沮陽城、楊鳳與騎都尉,還是退回去?”
“應當是來了第五撥人,讓戰局亂起來了依照陶校尉他們四五天前傳過來的消息,快馬加鞭的話,從薊縣到居庸關,時間也差不多嗯,這么大動靜,當是如此。眭校尉,你帶人回去吧。叫你的人與陶校尉的人守住五阮關,再點起烽火,警示涿郡各村各縣防備。公孫從事,你去一趟東面,讓準備妥當的五千兄弟過來。告訴他們,全都舉火表明大司馬麾下部曲身份,口喊投降不殺,不論是誰的人,如有反抗,格殺勿論。”
被稱為鮮于從事的人說話凌厲,有人聞言騎馬往東過去,那問話的眭校尉語調突然有些遲疑:“眭某回去是可以,可此地情況鮮于從事,我總覺得,這第五方變數太大,如今沮陽城烽火耀空,倘若是我黑山軍與黃巾軍兄弟臨時變卦亦或烏桓、白馬義從其中一方發動兵變,里應外合,我怕”
“哈哈,眭校尉言之有理,可五阮關必須要有將帥坐鎮,既然陶校尉書信之中也將手下人馬托付給你了,這幫烏桓人南下,你總要護好涿郡周全。”
那鮮于從事笑了笑,“你放心,一俟我五千兄弟過來,某家一定竭盡所能穩住所有人。此番我等為幽州而戰,我家主公心胸開闊,某家不才,也耳聞目濡了幾分。此事穩妥起見,縱使真是黑山軍的兄弟,我也定然不會追究便是尾友直死了亦然。眭校尉且安心去吧。”
話語之后,那眭校尉又不放心地囑托幾句,隨后人群在黑暗中分散,那鮮于從事留在原地又望了片刻,及至發現率先過來的烏桓騎兵隊伍并無逃散之意,其中還有人哈哈大笑,像是幸災樂禍著什么,有些意外那些人的舉動,眼看著那些人舉著火把在一二里之外快馬加鞭、大呼小叫著朝著南面過去了,他望向那些人的身后,看著后方又有不少人馬陣型凌亂、驚呼大叫地過來,扭頭朝身后喊了一聲,“公與,出來吧。此番可有看個透徹,有計嗎?”
“鮮于從事已有定計,再叫沮某一個外人獻計,沮某心中不安吶。”有人拍馬從后方出來,朗聲笑道。
“你便不要抬舉我了,我哪里有什么好計策你這廝此番既然告假州郡,以某家朋友的身份過來,為某家出謀劃策,豈非理所當然?如此推脫,可委實不近人情。”
“告假是告假了,沮某終究是冀州官吏。身為官吏,如今冀州也已冀州牧自領政務,自然以公事為先,豈有以私為先的道理。”那人語調從容,隨后帶著點戲謔地說道:“何況從事言明為幽州而戰,沮某與從事可謂各奉其主,著實不敢越俎代庖。倘若你為大漢而戰,今日沮某身為漢民,也就談上一談了。”
“呃公與不虧為州舉茂才,心胸之廣,某所不及。”
“哈哈,以從事心性,實則是沮某吹毛求疵行了,事不宜遲,你我也別彈冠相慶了。”這番話令得兩人大笑幾聲,片刻后那人微微沉聲道:“想來鮮于兄是想著讓眭白兔先走,以免黑山軍在側,令得麾下部曲多有顧慮。沮某便斗膽問一句,如今沮陽城、公孫瓚、黑山軍、烏桓軍,四方有難,鮮于兄以為先救誰?”
“若是我家主公,必然想十全十美。”
那人莞爾一笑,“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換個說法,如今攻城之人,有烏桓軍、黑山軍、黃巾軍、公孫瓚部曲與劉正部曲,這五方人馬都有可能,你先打誰?我便這么跟你說吧,既然有人攻城,此時絕不可能是某一方在動了,烽火連天,就是沮陽生死存亡之際。城乃安民之本,沮陽城在,則上谷不亂。倘若鮮于兄要穩定城池,是都打呢,還是不打,等著他們自己穩下來?”
這番話一說,想要盡快穩定城池,等若前面十全十美的想法絕不可能實現,那鮮于從事隨即苦笑,“我便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總以為以大司馬部曲的名義,便是能震懾幾方,也不可能震懾所有人。”
“嗯那便更進一步吧。”
“呃,沮兄此話怎講?”
“你留五百人給我,其余四千五百人出去放言劉使君在此。”
那鮮于從事恍然大悟,“倘若他們當真沒有反意,絕對會礙于主公的身份跪地投降!此事也可證明劉正是否具有異心?!”
“此計原是不行的,只不過鮮于兄你在,此舉定然能成。就是也有危險,到時候我可是要逃的”那人語調有些虛,但話語坦然,見鮮于從事大笑起來,強調道:“別笑!我認真的!”
“哈哈,你放心!若不是此番魏郡大水,韓冀州與袁渤海擾得你不得安”
“隔墻有耳,未免沮某遭人誣陷,鮮于兄還請慎言吶。”
“好好好總而言之,某家定然護得沮兄安全。”
那鮮于從事應著,突然間,就聽見北面黑暗中有不少人一邊追過來一邊大喊:“大家不用跑了!劉使君來了!我等只要降了便好!”
“劉使君在此!我等降了便好”
話語參差不齊,卻格外嘹亮,見得有人停下腳步,聞聲觀望起來,鮮于從事愣了愣,“沮兄,莫非”
“呵呵,莫非什么啊,若當真劉幽州在此,以他的威名,何至于引得如此亂局。既然有人捷足先登了,我等便順水推舟吧。鮮于兄,如今我等不過五六十人在此,你可敢出列喊上一聲,以證此言?”
“也好哈哈!有人與沮兄不謀而合啊,屆時需要某家引薦一番嗎?能夠有如此良謀的知己可實在難求。”
“呵呵,此言差矣。只要有穩定幽州之心,尋常人都能有這等計謀。自然,沮某此來,可并非真的告假了,素聞劉正手中有賑災秘策,此番怎么也要見一見盧公討要一番,既然來了,于情于理也得見見諸多豪杰有人過來了,鮮于兄,站出去穩定人心吧。”
“好辛靈,樂禁,田熙,你們三各率一什隨某家出列!喊某家職務名諱,我等過去證實主公在此的消息,安撫人心走!”那鮮于從事拍馬向前,隨后不久,三十余騎快馬朝著西北面的人群過去,口中高聲大喊,“幽州武猛從事鮮于輔在此,爾等速速投降!”
話語不久,有人借著火光看清鮮于輔的身影,隨即跪倒在地,崩潰大哭,緊跟著,縱使還有人在逃逸,大部分人都停了下來,或是跪地訴苦,或是幫著喊劉虞鮮于輔在此的消息
那留在原地的人沉默著看了半晌,待得后方大隊人馬舉著火把過來,眼看著他們跟隨上鮮于從事的身影,朝著遠方呼喊,令得更多的人在霎那之間放下武器跪地投降,幽幽一嘆。
“公孫瓚勇武有略而剛愎自負,劉幽州寬厚守節卻不善兵事,此番行大逆不道之事,引烏桓公孫度來襲,未嘗不能使此二人同心戮力,往后有黃巾黑山制衡,幽州百年無憂”
他仰頭望著夜空繁星璀璨,銀河絢爛,心中想著,“王佐之才,能穩劉正勸劉幽州克公孫瓚,大略在胸,實至名歸。劉正性急而知進退,勇武而得民心,能令你王佐之才輔佐,也果真有忠義之心。”
“而今袁本初外寬內忌,韓冀州性怯膽弱,沮某時運不濟,此番于魏郡賑災一事,被此二人看重,妄圖以官位拉攏沮某,又讓我來幽州勸進劉唉,還不知荀文若你可有計策,令冀州如同幽州這般,同心戮力,匡扶漢室沮某雖是一介縣令,卻也是州舉茂才,口食漢祿,實在不想屈節侍奉此二人任何一人,卻又不想冀州百姓受苦委實是束手無策了”
關乎鮮于輔在此的喊聲北上、過水、到營地,沮陽城外整片平原上,隨著鮮于輔率領近五千騎兵縱馬疾行,無數人停下了腳步,連還在打斗的人在聽聞后都各自分散,或放下武器跪倒在地,或神色巨變逃之夭夭,黑山軍營地之中,眼看著這一幕,劉正放下被縛住上半身的頒下,朝公孫瓚抬了抬下巴,哈哈大笑,“伯珪兄以為,如此可還行?”
“去你娘的揚名立萬,流芳百世!”公孫瓚正坐在一輛大車邊休息,猛地將水囊砸在地上,臉色氣憤,撕扯著嗓子話語喑啞:“你與荀文若二人什么意思!老子他娘的出生入死,差點連命都沒了?回頭功勞都被他們占了?”
“你少來了。黑山軍、黃巾軍數百萬之眾嗷嗷待哺,就等著你帶著他們往后對抗烏桓,平定天下,一同建功立業,匡扶漢室。區區這點名聲,你覺得孰重孰輕?再者,我也說了,我等奇襲的功勞都讓與你了嗯,原本便是你那番謾罵起了功效,令得我等抓了樓班,事半功倍。怎么,你便那么想領自毀名聲?信不信我讓百萬黑山黃巾的傳家譜上,都寫上你不仁不義的事跡?”
公孫瓚瞪著劉正不說話,嘴角卻也情難自禁地微微勾起,片刻之后,見楊鳳神色焦急地喊著話過來,隨即望了眼混亂的沮陽城城墻,朝劉正笑起來,扯著嗓子道:“四面圍城,以期賊人自投羅,如何?”
“聽兄長的。”劉正拱了拱手,火光中神色明亮。
這聲“兄長”令得公孫瓚笑著拿矛點了點劉正,見楊鳳到了,他擺手也不想聽下去了,朝著東面營外正在戰場上大喊著名號的鮮于輔部曲望了一眼,朝楊鳳神色張楊地揮了揮手,“楊校尉,傳令下去,喊我白馬義從口號!今日且助我一臂之力,讓天下人知道,某家以國為先,乃大漢忠臣良將!”
楊鳳這次算聽清楚了,扛著旗幟連連點頭,朝劉正平漢點頭打過招呼后,就拍馬離去。
劉正扛槍笑起來,讓平漢留在此處帶人看護頒下,跳上馬,朝趙云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大喊道:“義之所至,生死相隨,蒼天可鑒,白馬為證!”
趙云李成面面相覷,神色一滯,總覺得鮮于輔等人安撫著亂戰的士卒,劉正此舉無異于是在添亂,但見得劉正招手讓他們喊起來,他們遲疑了片刻,隨即便也跳上馬,大喊起來。
見得單經黃邵大笑著也喊了起來,公孫瓚無聲大笑著跳上馬,一抖韁繩,朝著沮陽城南門一馬當先,他舉矛張嘴,鮮衣怒馬,下一刻,長矛差點脫手,他扭頭瞪著跟在一側的劉正,咬牙切齒氣憤不已。
只聽得幾聲“義之所至,生死相隨,蒼天可鑒,白馬為證”之后,劉正突然話鋒一轉,大喊道:“大司馬、幽州牧、襄賁侯統兵在此,爾等還不開城放人!”
城樓上,早已聽到響動的尾敦在殺退幾名白馬義從之后聽了半晌,見城南不少衣著煩雜的人縱馬過來,聽著不少人又是喊著白馬義從的口號,又是喊著劉虞在此,臉色古怪至極,“搞什么啊!”隨后咬了咬牙,朝張瓚大吼道:“這些騎白馬的蠢豬太兇了!快!讓人都讓開,放他們出城!老子今天就瘋一把!看看公孫瓚要不要項上狗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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