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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我已經傳授了他們過橋的鳥渡術,你們倆既遲了,隨在后面過橋,也乘暇琢磨一會兒。”盛庸倏地用神念向我和殷元元栽接了這門簡易的鳥渡術,門徑訣竅立時印在心頭,只消潛心鉆研即可。
前排兩個外門弟子已飄飄而起,一手捉著鐵索,兩足踏在輕薄的云霧上緩緩而行。這是新學乍練的階段,等功夫純熟,不須抓鐵索就能在云中行走。至于如何一面抵抗烈風,一面從容步虛能是更往后的事情。
我當年用雷法總綱辛苦摸索出蛇靈方能翔空,與宗門弟子徑登捷徑何啻倍蓰。不過如此輕易得手道術,殊失了探索大道的樂趣,也錯過了與無數未知風景邂逅。
鳥渡術對我和殷元元無甚奧妙,是飛行之末流,操控靈氣托舉推行的小術。盛庸的神念傳功對我們也是稀松平常。我們倆也不故yì
作出驚詫姿態,都是受之坦然的本色。盛庸和常欣或以為我們有家學,昆侖宗的內門弟子見識廣博,他們也未曾表現出什么奇怪的神情。
陸續又有數十個弟子過橋。其中十來個弟子掌握未熟,跌下鐵橋去,山谷響徹孩子們的慘呼,山壁回音特效極好,久久不息,唬得其余孩子面無人色,
“有一個是別伽摩國宰相的公子呀,昆侖就眼睜睜瞧他死了?!”有人議論。
盛庸充耳不聞,淡定地唱下一組人的名簿,
常欣欲言又止,終于忍住不說。
我的神識穿透云海,自然見到云海中隱藏著無數盛庸的鏡分身將不慎墜下的弟子們捉住。但鏡分身并不回來,而是徑直將那些失足的弟子攜回低一層山的度人院去了。
后面的外門弟子經盛庸一嚇,越發走得戰戰兢兢。隊列的進度立kè
慢了下來。
盛庸有些不滿yì
,
“連走到傳功院上課都做不到,如何留在昆侖修業!后面幾段去傳功院的山路,比這更艱難了。”
外門弟子面面相覷,不少人都是愁容慘淡,有個弟子悄悄嘀咕,
“我自小在果嶺牧羊,仙長說入昆侖便能贍養爹娘,我就隨仙長入了山來。我……從來沒接觸過道術,怎么能片刻就修習會鳥渡術?”
他聲音輕若蚊子,又夾雜在風中,但豈會逃過一個道胎金丹的耳識。
“那你們自可以掌握熟鳥渡術再來傳功院,何時能走完這段山路便何時來傳功院。但我明言在先,傳功院的課業可不會等你們上得山來才開。”
盛庸的語氣十分生硬。那孩子急得眼淚直在眶內打轉,但他握緊拳頭,不曾讓一滴淚水掉落。
常欣要說話,盛庸攔住他,“常長老,懷柔弟子是你回度人院后的事情,這邊的事還是我們傳功院作主。課業不能不嚴,否則我宗怎與其他宗爭雄?”
我湊近那孩子,向他說,
“這些小術不必惶急,慢慢摸索便是了。修道是找準自己的節拍,不必盲從他人。就像品味美食那樣,與其囫圇吞棗的上馬,不如慢慢品位個中滋味。課業暫時落下也無妨,問問同學的門人就能補上;再說現在修liàn
鳥渡術不過是為了到傳功院,上課,若急著去傳功院也無妨,讓其他學過鳥渡術的同門帶你就是。”
那個叫尾吉爾的孩子斂去哭痕。
“盛長老,讓我先走唄。”
我排開前面的弟子,感受了下鐵橋周圍的氣,以煉氣士程度的真元御使鳥渡術。如登頂而小眾術,我也不捉鐵索,輕松一掠,滑行長空,歷數十個呼吸,落在崖谷的另一側。
盛庸的聲音遞到崖谷對過,
“無名子,你是帶藝入門?”
我又跑回了這一廂的橋頭,這次我凌空疾走,如在平地奔跑。
“領我入門的昆侖仙長演示過些,照樣子學了些。”
他的話音未落,我已返回盛庸的身側。盛庸和常欣皆是動容。他們這等修為皆清楚,這是煉氣士道行的極限。我拿捏在了尺度邊界。
眾外門弟子爆fā
出了喝彩。
“哪位長老傳你的道術?”常欣疑惑地望向柳子越。
柳子越得yì
地拍拍胸膛,正待歸功于自己,卻被我不幸打斷,
“是幾年前的事情了,昆侖一位風神俱美的紅衣仙子從海島上帶我返回大陸。她也沒怎么教過我,只是每日與我斗劍,我們一直斗了數月之久。她手持一口金劍,刻意維持在與我道行相若的程度,但我也只能堪堪抵擋她。那數個月真是非常辛苦,但不知不覺道行和道術都有匪淺長進。——后來那位紅衣仙子要去閉關,便帶我到關中文侯府中。這位柳長老帶我回來的。”
柳子越有些惱怒,怪我沒照劇本走。不過演戲在七實三虛,我如今說的句句屬實,自己也不禁被自己感染。那段日子當時自己慍怒不已,如今回想起來,卻滿是溫馨。我從白云島走出,心境凋落陰郁,又極易動怒逞勇。琳公主恰如嚴冬之光,引著我一步步走到昆侖。
我安寧地平視盛庸和常欣。
盛和常的面色都有些古怪。柳子越自顧自說話,“我們昆侖山上多是穿藍,只穿自家紅裳的也就那位吧。”
其他外門弟子自然不明白。我也不管盛、常兩人,卻向擠在橋頭的外門弟子道,“哪些未掌握鳥渡術的道友,如果不想回度人院,我直可以帶諸位過橋;如果愿意丟下面子,練好鳥渡術再來的,自可以先回度人院練習。”
常欣與盛庸對視。
那個方才還焦惶的外門弟子尾吉爾向盛、常兩人道,“兩位長老,我先回度人院練習去了。”
常欣許可。不久,又有十數門人也退出行列。
卻也沒有人要托我幫忙。
我不禁感慨,告退的門人是能自知而且務實;其余門人或是性情高傲,或者思慮深入——他們知dào
我只能帶一次,卻不能次次帶人,終究只能依仗自己。要知dào
這些孩子可還不過十三四歲呢。當然,要修liàn
道柳子越這種無可無不可的境界還需年月和天賦了。
盛、常二人微微點首。
慢慢挨到近午時分,除了幾個功夫不到硬來逞強的,余下眾外門弟子緩緩摸索,或滑或爬或抱,皆過了鐵索橋。殷元元也不事聲張地用鳥渡術通過。
外門弟子去凡俗不遠,軀殼心智皆得到開發,食量又比凡俗大上數倍。辛苦過了頭關,眾人已經饑腸轆轆。殷元元添油加醋地從背囊里取出西荒城邑買的熏肉煎蛋解饞了。他自顧自嚼得有滋有味,熏肉煎蛋又是香氣四逸,又不給別人,眾人越發地饑餓了。
常欣看在眼里只是笑。
我料想盛、常這番考驗存心給外門弟子立個下馬威,故yì
不提醒預先攜帶他們預備酒食。
我念起自己還在扮演一個煉氣士,也應如其他外門弟子一般饑餓,又不能方便取出納戒飲葫蘆,也就訕訕地湊近,做第一個向殷元元借糧的門人。
一位神情老練沉著的少年卻先殷元元反應,從背囊里取出面餅和清水與我,
“師兄稱呼我吳四維即是。古話說達者為師,師弟我十分佩服師兄道術。以后幾關我們希望師兄協助通過。”
我觀察到,有三十余個弟子飲食的是他予我一般無二的面餅和清水,他們隱然成了一個小團體。領首的吳四維能巨細靡遺地考lǜ
到上傳功院途中的波折,預備好自己的酒食以備萬一,不但能分予別人酒食,而且提點同伴也攜帶酒食。這些是同齡時的我所不能及的。
另有一撥小團體卻簇擁著一個驕氣的壯實卷毛少年。小團體稱呼那少年“盧難敵”的手指,盧難敵手指上赫然戴著一枚納戒——即便煉氣士家族也難有此物,多半是宗族中的金丹長輩賜予。他也從納戒取出酒食予人,卻盡拉攏一些暫時道行較高的弟子,將弱小之輩晾在一邊。
殷元元看來是打點主意扮演一個單干的外門弟子。他不偏不倚,哪一處也不加入,誰貼近也不理睬。
盛庸、常欣此刻也在觀察。柳子越卻渾不上心。
“方才師弟辛苦渡橋,也未曾須我效勞。怎么這番卻要我協助了?”我問吳四維。
以修真界的年紀衡量,我們之間歲數相去甚微。如果吳四維有朝能躋身道胎金丹,應該與盛、常、我一道計在四代弟子行內,以師兄弟互稱。只是他還在初學,未露頭角,只能稱呼盛、常長老,稱呼其他金丹前輩或師傅。我既然看重他,又在混著玩,就受了他師兄的敬稱。
吳四維想了下,道,
“金丹前輩持有內門弟子銅牌,便能隨意取道飛上;可我們道行微末,權限有限,只能沿著這條道跋涉上山。我們幾個拜入度人院月余,一直用心收集本宗的山川形勢圖,所以知dào
從度人院上到傳功院,首先過鐵索橋、其次須通過藥王院的毒蟲谷,再次須通過道兵院的駐林,方才能至傳功院。鐵索橋取不得巧,但后面兩片林子闊大,都有捷徑可走。如果師兄與我們互相扶持,摸索出后面兩處的捷徑,日后大家便能省去許多煩惱了。”
“好。我們一道尋路。”
我笑了。
那廂盛庸卻用獅子吼催了起來,
“接下來是藥王院的毒蟲谷一關,谷中各色毒蟲密布,毒霧彌漫,道路難尋。你們背囊里有常長老預先頒發的驅蟲香和御毒棗。服食棗子能抵御毒霧,驅蟲香能暫驅毒蟲片刻。我現再授你們凈衣咒,倘若拖延時辰太久,藥力失效,香氣斷絕,毒蟲上身,還能挨過一時。若久不能走出谷中,就沒救了——無名子,你來時倉促,這些靈藥都沒有,但我瞧你道行尚可,就不授你了,你自用道術應付。”
我應承下來。
眾人記誦畢凈衣咒(不乏已經學過之人),陸續進入谷中。過橋時眾人還是各自為戰,經過頭一關,第二百六十期外門弟子們已經形成了吳四維和盧難敵兩小團體,以及若干三五一伙的搭伴和獨行俠。真是機靈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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