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做個好人,好好地活下去。
不要為了家督殿下的意外而內(nèi)疚,千萬不要讓仇恨支配一生。
也不要因為我以死換回你而感到有負擔,因為我是完全出于自己的考慮才這么做的。
正如紅葉所說,治亂循環(huán)千余年來,受苦的只有天下蒼生。天下不缺一個百戰(zhàn)百勝的家督,不缺一個精于政務的家老,他們再怎么厲害,也只是再重復治亂循環(huán)的老路。真正缺的,是一個渴望用光明正義匡正天下,結(jié)束治亂循環(huán)的好人。
那個好人就是你,孩子。
結(jié)束亂世,長治久安,救蒼生于水火,還百姓以太平。
這就是你未了的事情。
以此來告慰我和家督殿下的在天之靈吧。
·
在遇到不能抉擇的問題時,拋硬幣是最好的選擇,并不是因為硬幣能幫你決定什么,而是因為在硬幣拋出的那一刻,答案便會出現(xiàn)在心里。
你想要的是正面還是反面,在你看著在空中翻轉(zhuǎn)的硬幣時,會化作由衷的期盼和祈禱,浮現(xiàn)在你的眼前。
這封信也是一樣。
要是說,簡簡單單一封不長的信,能夠改變一個人的性格和信念,改變一場即將到來的政變,恐怕都是童話故事里的橋段吧。但是,如果看信的是一個掙扎糾結(jié)的人,不知道自己內(nèi)心到底是渴望善還是渴望惡的青年。這封信就足以成為壓倒駱駝的稻草,成為那一枚高高拋起的硬幣,幫助雨秋平在道路的抉擇上,下定了決心。
當雨秋平看到這封信時,心底的釋然和喜悅讓他忽然意識到,在他自己的心里,自己還是一個好人。
沒有因為一直以來復仇執(zhí)念的落空而失落,反而滿滿的都是可以重新做回好人的憧憬。瀨名殿下從未希望我復仇,而是想讓我去做我自己。少年時匡扶天下的理想和抱負,終歸不會悄然消散,它依然占據(jù)雨秋平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只是亂世的洗滌,復仇的執(zhí)念,以命換命的負擔,暫時藏于陰影中罷了。
他一直在逃避,逃避他的那顆善心,逃避他的理想。
而這封信,則讓那顆善心重見天日。
我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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瀨名殿下…
我現(xiàn)在是該哭,還是該笑呢?
哭,哭自己這七年來的自我折磨。明明向往光明,卻背負著復仇的重擔苦苦前行,幾乎要把自己逼得眾叛親離,精神崩潰。若是我早點拔出那把肋差,早點明白您對我的期望根本不是什么報仇,我又怎么會逼著自己蹉跎這七年光陰。
笑,笑自己終于可以走上正路。不用再強迫自己墮入黑暗,犧牲無數(shù)好兄弟和百姓的命卻完成復仇。您原來救我一命,不是讓我去復仇,而是讓我好好活下去,去拯救天下萬民,來回饋您和家督殿下的在天之靈。
雨秋平捏著絲絹的手不住地顫抖著,淚水無聲地淌下,嘴角卻一直咧著笑容的弧度。
瀨名殿下…您的信,把已經(jīng)一只腳埋入罪惡深淵的我,給拉了出來啊。真是太有戲劇性了吧,若是沒有發(fā)生在我身上,我都不敢相信居然還會有這樣巧合的事情。若是我真的做了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就再也不能回頭,再也做不成好人了。
到頭來,還是那個要讓您操心的毛頭小子啊。
我做出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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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兵衛(wèi),瀨名殿下的遺書,你看看吧。”雨秋平邊哭邊笑,把遺書遞給了瀨名氏義。瀨名氏義看完之后,也是淚流滿面,將遺書給在場的其他人都看了看。
“計劃取消,我不會謀反了,不會為了復仇,去殺害一個待我不薄的主公,害死這么多兄弟百姓了。”
雨秋平話一出口,竹中重治、今川楓、瀨名氏俊和直江忠平都是長出了一口氣。真田昌幸和天野景德愣了一下,也點了點頭。
“權(quán)兵衛(wèi),可能要和你說聲抱歉了。”雨秋平微微搖了搖頭,有些歉意地看了天野景德一眼,“雖然吃了那么多虧,雖然你勸了我那么多次。但是我心里,還是想當個好人的啊。怎么樣,你會不會很失望?”
“不,殿下,之前是在下錯了。”天野景德堅定地低聲道:“世間險惡,在下一門心思希望殿下變得現(xiàn)實。可是若是來自光明的殿下也墮入黑暗,那么在下所做的一切都毫無意義。如果黑暗不能帶來光明,先亂后治也就無從談起。”
“還請繼續(xù)善良下去吧,殿下。”天野景德古井無波的臉上微微有了一些動容,“臟事都交給在下來做吧。”
“多謝。”雨秋平微微點了點頭,伸出手來,輕輕攬住了身側(cè)的今川楓。后者微微一愣,順從地撲入了她的懷里,兩只小手環(huán)住了他的腰,低聲啜泣起來。
“放心,楓兒。”雨秋平長嘆了一口氣,“那個善良的爛好人,立志于拯救天下的人。”
“回來了。”
“歡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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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了一整個晚上后,雨秋平走出了黑田城的天守閣。天守閣頂端的篝火已經(jīng)被撤下,那些蓄勢待發(fā)的忍者也都被撤回——其中有一個本來埋伏在天守閣中,扮作仆人負責點火的忍者,也接到了命令取消的情報。相信他還是會有些高興的吧,至少不用去執(zhí)行這自殺爆炸的命令了。而至于計劃是否可能泄露的問題,雨秋平也懶得去想。他做不出處死所有知情忍者這樣狠心的決斷,而是讓真田昌幸想辦法將他們的活動范圍調(diào)離尾張,降低泄密的可能性。
當他再一次站在城頭,呼吸尾張大地上的空氣時,他忽然覺得空氣無與倫比地清新自由。做回自己的感覺,真的太好了。
“好了,準備出發(fā)吧。”雨秋平下達命令后,海量的輜重就開始滾滾地從黑田城附近的倉庫中運出,運向木曾川河邊。織田家的大量輔兵就等候在那里,再把輜重轉(zhuǎn)運到墨俁城去。
“去和加藤家、原家、野野村家和川并眾說一聲吧。”雨秋平叫來真田昌幸,讓他派出忍者去通報那四家小豪族,“織田家這次是要對西美濃發(fā)動一場勢在必得的攻勢了。他們?nèi)绻F(xiàn)在倒戈投向織田家,可以起到很好的標桿作用,主公也不會虧待他們。至于到底如何權(quán)衡,就由他們自己做主了。”
“還有,半兵衛(wèi)。”真田昌幸走后,雨秋平就轉(zhuǎn)過身來,望向跟著自己走到城頭的竹中重治,低聲道:“之前你不是說,不愿意與故主為敵,所以不肯加入雨秋家么?為什么這次提出要求愿意加入雨秋家,要跟隨部隊一起行動啊?”
“為了西美濃的數(shù)萬生靈啊。”竹中重治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說道:“織田大殿這次出兵,聲勢浩大,勢在必得,西美濃恐怕無法抵抗。我不忍見到西美濃生靈涂炭,所以想要親自出馬,憑著我的一份薄面,勸說西美濃諸多豪族不要做無謂的抗爭,以免白白死傷。”
“原來是這樣。”雨秋平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在前世的歷史上,西美濃三人眾也是在永祿十年(1567)不戰(zhàn)而倒向了織田家。
“不過,還有其他的原因。”竹中重治見雨秋平?jīng)]有繼續(xù)說下去,頓了頓后低聲開口道。
雨秋平聞言一愣,隨后會意地一笑,轉(zhuǎn)過身來,和竹中重治對視了一眼。
“半兵衛(wèi),我回來了。”
“紅葉,歡迎回來。在下愿為雨秋家奉獻忠誠。”
“只要殿下還記著當年結(jié)束治亂循環(huán),拯救天下萬民的志向,我竹中半兵衛(wèi)就將為雨秋家、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竹中重治說罷這句話后,突然跪倒在地,不顧雨秋平的阻撓,行了一個十分鄭重的叩拜大禮。
“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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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3日日落前,雨秋平押送著最后一批輜重渡過了木曾川。在當天傍晚,雨秋平則親自趕到了墨俁城。等他到來時,卻被告知織田信長在下午就已經(jīng)離開了墨俁城天守閣,率領(lǐng)著手下的先鋒前去了墨俁北邊扎營了。
“主公他在墨俁城里住得還舒服嗎?”雨秋平試探性地向留守的馬廻眾詢問道。
“一切都好,紅葉殿下請寬心。”留守的馬廻眾恭敬地說道,“倒是前田大人和池田大人他們沒有休息好。”
“哦?”雨秋平愣了一下,好奇地問道:“他們怎么了?”
“不瞞殿下,”馬廻眾說到這里,自己先悄悄樂了一下,“他們幾個在墨俁城內(nèi)外找了大半夜,想找到傳聞中殿下藏起來的美女,結(jié)果一無所獲。”
“噗!”雨秋平一下子被這兩個二貨給逗樂了,“那可真是讓他們失望了。”
“對了殿下,主公還讓我傳來命令。”馬廻眾再次開口道,“主公讓殿下明日就跟著大部隊一起北上,到到十四條地區(qū)扎營。”
“十四條?”雨秋平聞言有些詫異,“為什么去十四條?那不是通往稻葉山城的方向嗎?主公這次的目標不是西美濃嗎?”
“這個…在下位卑言輕,也說不清楚。”馬廻眾十分有分寸地點到即止,“具體的情況,殿下明日去了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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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4日下午,雨秋平和墨俁城的大部隊就前進到了十四條地區(qū)。當他再次看到迎風飄揚的木瓜旗時,內(nèi)心卻輕松了很多,注視著木瓜旗的眼神也不再復雜而愧疚。
織田信長待我不薄,織田家也有著不少好兄弟。
就在這里好好干下去吧,就像當年在今川家那樣。
雨秋平一到達營地,就察覺出了織田信長布陣的詭異。基本上所有的防御工事都面朝著稻葉山城的防線,幾座營寨也都設(shè)立在了稻葉山城通往西美濃和十四條的要道上,擺出了一副要進攻稻葉山城的姿態(tài)。
等到眾人基本上到期后,織田信長就在軍營內(nèi)召開了評定會議。還沒等雨秋平發(fā)問,同樣剛剛趕到營地的佐久間信盛就第一個提出了異議。
“主公。”佐久間信盛不無擔憂地低聲道:“如此布陣,恐怕有所不妥啊。萬一西美濃豪族從西側(cè)進犯,我們這樣南北縱深過長的陣容不容易防守或者撤離啊。”
“西美濃豪族為什么要來進攻我們?”織田信長聽罷后,拋出了一個耐人尋味的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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