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晃動的火光下是嚴陣以待的戰(zhàn)士。他們的士氣談不上高昂，可當那種混合著恐懼，希望，不確定的復(fù)雜情感被某個具有強大感染力的人所鼓動的時候，就變成了一種更加多層次但單一的狀態(tài)。那是一種類似憤怒的狀態(tài)，可催動著力量流經(jīng)身體的卻不是心中燃燒的怒火，而是從大腦里詭異的寧靜。在這種寧靜中，人們短暫的從對死亡的恐懼里逃脫了出來，取而代之的是對死亡的蔑視。而他們蔑視死亡的因由，就是站在陣地最前端的那個人，那個在夜色里已經(jīng)挺直了脊梁的年輕男性，那是他們的頭人。

    在今天之前，烏維爾被他的族人們認為是可以寄予希望的年輕領(lǐng)導(dǎo)者，他的智慧，判斷，團結(jié)部族的能力都在與日俱增，沒人懷疑當他成長到而立之年的時候，他一定會成為名震一方的草原霸主。可今天，就在今天，就在此刻，當所有沙勒部的成員望向那個毫不動搖的站在他們前方的身影時，他們意識到，他們的頭人已經(jīng)不再是未來可期的種子，他是已經(jīng)破繭而出的蝴蝶，是攀上樹干的蟬猴，他仿佛在這短短的一天之內(nèi)完成了數(shù)十年才應(yīng)該完成的蛻變。僅僅是站在那里，他的族人們就會因此而心潮澎湃。

    以往的時候，這種關(guān)乎部族生死存亡的戰(zhàn)斗在開始前都會舉行儀式，戰(zhàn)士們會在薩滿的引導(dǎo)下祈求眾靈的賜福，會飲下烈酒驅(qū)散膽怯，會劃開皮膚用疼痛和鮮血來激起憤怒與戰(zhàn)意。可現(xiàn)在，這些儀式變的既不必須，也不重要，因為比起眾靈，烈酒和傷口，沙勒部的人們找到了更好的東西來激發(fā)起他們內(nèi)心深處的狂熱。在此刻，所有的信仰和尊重都變成了對烏維爾個人的無限崇拜。

    此時的烏維爾，已經(jīng)具備了成為英雄的條件，他只差最后一步就能讓自己徹底俘獲所有族人的內(nèi)心，只差一步就可以讓自己變成傳說的一份子。而這最后的一步，也是最難的。他需要功績。他需要足以讓自己成為傳說的功績！那功績就要來了。

    黑影在草叢中游動著，像是水中的鯊魚，只露出一點背鰭。烏維爾目視著那些依托著草叢靠近的東西，他的眼睛變成橄欖石的顏色，黑暗在他面前不再成為視線的阻礙。

    “咚，咚，咚”詭異的敲打聲伴隨著第一個在火光中亮相的黑影，那是一只草原上不常見的生物，牧民們只有在靠近山區(qū)的地方才鮮有目擊。一頭黑熊，可這頭黑熊又與人們認知中的黑熊不同，這頭黑熊像人般直立行走，并且在肥大的熊掌上分別握著兩樣東西，正是這兩樣東西的互相敲擊發(fā)出了剛才的聲音。那是人的頭骨所制成的敲擊器和腿骨制成的鼓槌。

    這場景絕不會讓人覺得舒服，在清冷的月光下，站立的黑熊敲打著人骨制成的樂器。恐怕光是這幅景象就已經(jīng)足夠讓小兒止啼，讓勇士噤聲。這也是蒙皮者們的惡趣味，他們在殺死自己的獵物前總會盡己所能的讓對方感到恐懼，其目的卻不是讓他們放棄抵抗，正相反，蒙皮者熱衷于激發(fā)獵物的求生欲，他們認為只有在這種狀態(tài)下殺死的生物，血肉才最甜美。

    可這一次，他們的獵物有些不一樣。“砰！”彎刀的刀身拍到胸膛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緊接著抬起的利刃在火光中反射出奪目的光彩。“砰！”頭人的舉動引來了效仿，先是他身邊的戰(zhàn)士，接著是所有的戰(zhàn)士，他們模仿著烏維爾，用武器擊打自己的胸膛，在這種撞擊中將敵人帶來的壓迫感盡數(shù)去除。于是黑熊停止了它的動作，蒙皮者們不是沒見過這樣有膽量的領(lǐng)袖，他們也知道該怎么對付這種人。

    “嗖！”在草叢中低俯的黑影瞬息抵達烏維爾的喉結(jié)之前。是啊，有勇氣的領(lǐng)導(dǎo)者確實可以讓他的支持者在逆境中獲得繼續(xù)奮戰(zhàn)的勇氣，可如果他就這么死在支持者面前呢？那個前一秒還舉著武器，眼神里帶著不屈的領(lǐng)袖下一瞬卻捂著喉嚨像個可憐的牲畜般跪倒在地，他的支持者，他的族人，會露出怎樣的表情呢？光是想想就讓人興奮啊，那該是多大的諷刺，多大的幽默啊！

    然而，今晚蒙皮者們的殘酷滑稽戲沒有得償所愿的上演。因為他們想要殺死的那個人，并不是簡單的勇士。沒人看清烏維爾是怎么抓住那只即將劃開他喉嚨的爪子的，就像沒人看見那個半人半貓的生物是怎么從草里跳出來一樣。被頭人抓住爪子的怪物體型介于成年人和兒童之間，它的四肢細長卻滿是肌肉，耳朵呈現(xiàn)出三角形且頂部還有一簇豎起的尖毛。這標志性的雙耳和類貓的外形讓人很快明白這個蒙皮者披著的是什么動物的外皮，猞猁，一種同樣生活于寒冷地帶的貓科動物。

    只不過，蒙皮者可沒有活生生的猞猁那種靈動和優(yōu)雅，它給人的感覺是不協(xié)調(diào)的，四肢，頭部和軀干的比例既不像人也不像貓。怪異，這大概是最簡單的解釋。不過，烏維爾其實也不在乎要怎么形容這東西的外貌，因為他沒打算讓它活太久。彎刀，在半人半貓的東西還在詫異的時候就已經(jīng)刺進了它的腹部！

    蒙皮者，是不會被凡人的刀劍所傷的。這是因為他們的外皮經(jīng)過邪惡巫術(shù)的處理，有著超乎想象的韌性，尋常的金屬根本無法將其砍破。可這并不意味著，在面對凡鐵打造的武器時，蒙皮者能夠真正的無敵，理由很簡單，他們身上披著的外皮，并非天生，因此，在穿上外皮的時候，總歸是需要一個縫隙，而這條縫隙，只有一只手掌那么長。

    腥臭無比的液體順著彎刀刺入的地方流濺出來，烏維爾也沒打算要把武器拔出，就這么將對手扔到黑熊的面前。草叢里一時間涌現(xiàn)出更多的黑影，迅速將披著猞猁皮的存在掩蓋，當黑暗退去，只剩下一張破碎的皮毛。

    “你們就這點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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