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酒說來委屈：“昨日布膳的便是那小蹄……月更衣，我本以為她是好心，特意制些暖血燥熱的給小主用，小主吃了睡得沉沉的不醒。哪里想的起來，陛下身體血?jiǎng)�，吃了夜里便口渴。那月更衣先說她要守夜，我只當(dāng)她是衷心，誰知道她夜里便恬不知恥地給陛下奉茶去了！”
枕春斂眉：“陛下可有……垂幸？”
“這……”煮酒想了想，搖頭道：“這也沒有，奴婢在偏房里邊淺淺眠著，只聽見了倒茶的動(dòng)靜，也沒有別的。只是那月更衣夜里去奉茶，涂脂抹粉還戴了琉璃簪子，耀眼奪目，才讓陛下瞧上了兩眼！”
枕春恍然一想，便回憶起來了。上回從祺淑妃那兒出來，便看見月牙戴著琉璃簪子，在乾曦宮門口走動(dòng)，光彩熠熠甚是奪目。只問：“她一個(gè)尋常的粗使宮女，哪里來的琉璃簪子�，F(xiàn)下琉璃價(jià)貴等金，那樣通透的少見呢�！�
——“卻不是何處來的！是我一時(shí)蒙了眼睛，以為她忠心賞給她的！”柳安然從門外進(jìn)來，衣裳染了霜?dú)�，“誰知道她存了這樣的心思，唯獨(dú)獨(dú)在我眼皮子底下！使我……使我今日如此蒙羞！”
枕春上去暖了暖她的手：“太后娘娘未曾難為你罷�！�
柳安然坐了榻邊兒，雙眉攢起，嘆聲兒：“太后以為我使的低劣手段爭(zhēng)寵，好一頓明嘲暗諷，人人都以為我……只有你卻信我一回。”便講著人也傷心，“我本以為她機(jī)敏，是想抬舉她�！�
只知柳安然是真心愛慕天子，出了這樣的事情如何不傷心。枕春心中暗自嘆息，只得寬慰?jī)删�，又說：“那月牙生得確有幾分姿色，若是陛下瞧見了誰能擰過他的意思。姐姐往后仔細(xì)御下才是真的。”
正也講著，煮酒卻又進(jìn)來了，臉上幾分不滿神色：“稟小主……那月更衣從瀾月閣過來了，說要給小主請(qǐng)安呢�！�
柳安然手上正端著一只天青汝瓷的茶盞，應(yīng)聲摔落在案上：“她還敢過來？”
便聽見汀蘭閣外傳來兩三聲戚戚哀哀的呼聲：“熙嬪小主，千錯(cuò)萬錯(cuò)，都是奴婢的錯(cuò)處，您莫要因?yàn)榕練鈮纳碜��！彪S即又是兩三聲清脆的磕頭響。
枕春勸道：“姐姐雖不愿見她，如今木已成舟，面上還是要全兒的。咱們是皇上的嬪御，她雖是更衣，也是陛下的嬪御，怎們能使她在門口一口一個(gè)奴婢地喊著�！�
柳安然惱在頭上，聽來此話靜了兩分，靜靜合了合對(duì)襟的衣衫：“任憑她做的可憐樣子�！币矡o奈道，“傳罷�！�
月牙跟著分花進(jìn)來，穿著一件兒姜黃色繡臘梅花的窄袖四幅裙，單螺髻上緊飾一只單面兒素色的琉璃釵，耳下飾著水滴樣的素銀墜子，也算清麗低斂一派恭順模樣。她進(jìn)了汀蘭閣來，抬了抬裙，依依跪下行了大禮：“奴婢叩見熙嬪小主、明嬪小主。”
“我既非主位又不是一宮最尊，你不去給連婉儀請(qǐng)安，來給我請(qǐng)安做甚么�！绷踩粎s不肯給她設(shè)座，索性拿了一盞茶水來吃。
月牙也不鬧，隱隱可見額頭上磕得青紅：“奴婢始終是熙嬪小主的奴婢，萬萬不敢有非分之想。奴婢不求熙嬪小主寬恕奴婢，只求小主好好愛惜自己身子不要為了奴婢生氣�！闭f得也是萬分懇切，便又磕頭下去，咚咚撞在地面兒上。
枕春心中說不好，見那月牙光潔的額頭撞地，隱隱沁出了血絲，連忙呵道：“煮酒素來機(jī)靈，今日愣著做甚么，還不快快將月更衣扶起來！這般如玉似的天庭磕壞了額頭，陛下見了可不得多心了！”
柳安然霎時(shí)明白，臉上訕訕只得道：“起來罷，賜座。”
月牙受了煮酒的虛扶，怯生生坐在偏位上，眼睛瞧著手上帕子，喃喃道：“熙嬪小主待奴婢好，奴婢是知道的。都怪奴婢骨子輕，哪里受得小主的抬舉……如今雖然做了更衣，卻愿意日日來給小主請(qǐng)安，像往常一樣伺候小主梳頭�！�
“你既知道你是更衣了，如何還一口一個(gè)奴婢？”枕春呷了杯中香茗，輕輕撇去茶漬，“讓別人聽見了，可不要說柳姐姐輕賤你？”
“奴婢……嬪妾不敢�！痹卵滥樕击�，說著眼眶紅紅，我見猶憐的模樣，“嬪妾心里過不去。明嬪小主是最得圣寵的，自然知道陛下脾性，嬪妾哪里敢有自個(gè)兒意思……”
“也不過封了一天更衣，你也敢揣測(cè)陛下脾性了�！绷踩话狄сy牙，指甲嵌近手心里，“你也不必來和我請(qǐng)安了，汀蘭閣的廟小，容不下大佛�！�
月牙聽得她這樣的話，身體一戰(zhàn)顫，又要下跪。
便聽見外頭傳陛下駕到。
三人出了門外接駕，慕北易一眼看過閣內(nèi)，輕笑一聲：“朕過來瞧熙嬪，倒看見你們?nèi)齻�(gè)�！彼┲患Q氅，柳安然上前替他解下，枕春又奉茶去給他暖喉。
月牙被涼在一旁，插不了手。
慕北易吃了茶，在正位上落座，把玩著一枚通透無瑕的玉扳指：“今日點(diǎn)算安南都護(hù)府上供，十分富足。有說南方載年豐收，如今薄稅輕徭還開了幾座玉山，上了一些供奉之物都是極好成色。”便笑道，“柳大都護(hù)很有政績(jī)�！�
柳安然得了夸贊，臉色略有緩和，應(yīng)道：“能得陛下一句夸贊，父親應(yīng)當(dāng)更為國家效力才是�！�
慕北易便說：“先前緣由雅貴嬪族中得力，朕有了擢封，也不好厚此薄彼。只是眼下有些為難，若封為婉儀你也當(dāng)?shù)茫皇恰甭砸怀烈鳎爸皇侨缃窕仕孟”�，連婉儀與玉婉儀撫育皇嗣盡力，你資歷輕，若平齊而上難免要使她們冷心�！�
枕春聽來，心說你首寵薛楚鈴，封她做婉儀怎不覺得要寒旁人心。由此可見，是在慕北易心里，柳安然或許恩寵有欠分量才是真的。此話不可細(xì)細(xì)琢磨，若說破了要傷柳安然的心。便眸子一轉(zhuǎn)，打趣兒道：“正是說著此事，嬪妾倒有個(gè)法子，還請(qǐng)陛下不要怪罪嬪妾揣測(cè)圣意�！�
慕北易撥手示意她講。
“嬪妾以為，陛下要擢升雅貴嬪與柳姐姐，是為勉勵(lì)外臣，忠心為國盡心為君。如此一來，封柳姐姐做婉儀，是應(yīng)該的。何況柳姐姐禮數(shù)周全、家族榮耀，哪有不合適的�！闭泶菏稚媳葎澮粚�(duì)兒，“可連婉儀與玉婉儀如今是有皇嗣的。到了年末里，萬事吉慶，哪有當(dāng)不起更榮耀位置的道理呢。依嬪妾之愚見，不如再累進(jìn)玉婉儀與連婉儀，也好使人人都知道，陛下是愛重皇嗣們的。又說連婉儀資歷深厚，陛下以其為尊，也顯得陛下長(zhǎng)情，肯疼惜舊人�！�
慕北易頷首，思道：“有理。既到了年下，何妨多擢兩人。便擢升熙嬪為從四品熙婉儀、玉婉儀累進(jìn)正四品玉貴儀。連婉儀么……她素來緘默沉穩(wěn)，可以做主位了。”
枕春輕輕舒一口氣。高封連月陽與玉婉儀，無非是平衡了大小薛氏的分量。這樣才能使大伙兒都喘上一口氣，也是枕春私心里忌憚祺淑妃的手腕毒辣，怕她獨(dú)大。
柳安然自然明白的，輕輕道：“多謝陛下美意，只是連小主如今還沒個(gè)封號(hào)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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