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馬大人未回，李引先把放空的這座大池再蓄起來，并且關(guān)閉兩邊的閘門，他要做個試驗，看到底漏不漏水。

    水車起動、緩緩運轉(zhuǎn)，下一層級的水源源不斷地重又注入進來，水位很快上漲。張佶不動聲色地注視著這一切，雖然馬洇尚未回來，但他已經(jīng)有些不好的預(yù)感。

    山頂蓄水池再次水滿的時候，武隆渡津丞馬洇，像是被兩名刺史府的護衛(wèi)押著，垂頭喪氣地一步一步捱上山來。

    在他無比熟悉的小巷，呂氏的院門上鎖，人卻不知哪里去了。

    馬洇真沒想到這個情況，他被兩名刺史府護衛(wèi)一步不離地跟隨著，慌忙地向街坊四鄰打聽呂氏的下落。有人說昨天傍晚呂氏就鎖門走了，說是出城。

    隨去馬洇去的兩名護衛(wèi)開玩笑說，“馬大人你該不會是記錯了，把出城記成了進城。”但馬洇哪敢對刺史這樣說，他站在刺史大人的面前，光顧了后悔。

    蘇長史當(dāng)時還提到呂＊{三五}{中文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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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氏出城的事，但被他一口否絕了，非說是進城。

    高審行似笑非笑，讓馬洇好好看一看再次蓄滿的水池。滴水不漏。

    刺史大人問道，“姓馬的，要我怎么還你的清白呢？你這么大人進城、找了個一同入城的證人卻不在城內(nèi)，看來你扯慌也算有一套了。”

    刺史就差沒有當(dāng)眾宣布：山上蓄水池中的水就是他趁著夜深人靜放空的。刺史不說，才更讓馬洇連個虛張聲勢兩聲冤枉的機會都沒有。

    馬洇只覺著兩條腿不由控制地一陣亂抖，知道此時就是當(dāng)著西州長史蘇殷、李引、張佶甚至丫環(huán)的面給刺史大人跪下也不會有用。

    他寄希望于縣令張大人會給自己說句話，但張佶厭惡地連看也不看他。

    馬洇想起，讓自己壯起膽子、摸黑跑到都濡縣作案的，就是這位張大人語焉不詳?shù)囊龑?dǎo)或許諾。打掉李引、讓李引徹底失去與張大人抗衡的資格，連呂寡婦都想的到，何況馬洇？

    但現(xiàn)在再想起張佶的那些話，馬大人以為，簡直一點憑據(jù)都沒有。比如他曾對馬洇說，“我讓你去都濡夜查，是希望你抓住這個千載載逢的機會，你從哪里跌倒的、就一定再從哪里爬起來！”

    馬洇因此下定了決心——自己要在都濡縣爬起來，那么都濡縣的李引就得在同一個地方跌倒——不然一個小小的都濡縣怎么站得下兩位縣令！

    而近期李引屢遭刺史大人敲打的不利處境也給了馬洇錯覺，讓他認為，興許刺史大人也正等著他去做這件事。只是，事情敗露之后，張佶當(dāng)然可以說這是對馬洇的勉勵了。

    并非馬洇不長記性，他上一次在處置劉端銳的案子時栽過的大跟頭，似乎也曾受到過刺史大人的某些暗示，可以說與這一次如出一轍。

    但他有什么辦法，官場有鬼，誰都知道。

    錯不在他馬洇，而在于馬洇的地位太卑微，像河中的小蝦，注定給那些大魚搖旗吶喊、被那些大魚們利用、耍弄，甚至一口吞掉。怪就怪在他這只小蝦總想著通過弄些奇巧來化身為魚，而不肯一口一口地踏實覓食。

    刺史指著癱坐于地的馬洇，對八兒媳蘇殷說，“看人，你還嫩了些！”而再也不提當(dāng)初他在澎水縣衙中當(dāng)著蘇殷、麗容、夫人大談特談的“磨礪”之語。

    刺史顧慮于此時大概仍在黔州驛館中的那個寡婦，根本不屑于親口處置這個因為呂氏、而與自己產(chǎn)生瓜葛的斷脊之犬，似乎怕被他發(fā)瘋了當(dāng)眾咬到。

    于是，他對著因為那句“嫩了”，而面紅耳赤的西州長史說道，“他是你舉薦的，就交由你來處置！”

    但高審行恐怕忘了，泥人也有三分的火性。

    蘇殷為著呂氏夜入刺史府的事一直替婆婆不忿，又對刺史數(shù)日來為難婆婆的恩人耿耿于懷，此時偏偏就不按著刺史的意思來。

    她對澎水縣令張佶道，“紅梅艷雪，寶劍磨鋒，看來對他的磨礪還是太淺了！張大人你把他領(lǐng)回去接著磨礪，磨礪不好就不要再帶出來見人！”說著，就帶了丫環(huán)、女護衛(wèi)，頭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高審行就再一次領(lǐng)教了這位八兒媳綿中帶針的行事風(fēng)格。

    今天剛上山時，蘇殷繞來繞去引誘著馬洇說了這么多，偏偏馬洇一說出呂氏，蘇殷便戛然而止。

    那她一定已經(jīng)察覺了呂氏的事情，也給自己這個公爹留過情面。但這回自己剛說了她一句“嫩了”，她就回敬了一句“淺了”，刺史若是臉皮薄一點點，幾乎招架不住。

    好在這臉打的，還算照顧了一些刺史大人的臉面。因為知道“磨礪、梅花”來歷的幾個人中，夫人崔氏和高峻的七夫人麗容都去了長安，澎水縣那些官員里頭只有個張佶在場。

    而張佶是不會外傳的，傳出去又如何，我一個做長輩的難道不能大度點兒！

    于是刺史大人裝傻、很大度，點點頭對張佶補充道，“張大人，你就照殷兒的意思辦吧。但武隆渡就不要讓他再去了……去鹽井上磨礪吧。”張佶領(lǐng)命。

    李引因此而躲過一劫，僅此而已。高審行僅僅是不再對他進行苛責(zé)。

    對李引這個別出心栽的排水閘口的改造方案，高審行并不準(zhǔn)備采納。看看眼下烈日當(dāng)空的架勢，再看看這片山坡上被毀的莊稼！真是人有一念、便有一怨。李引不想出這個點子，哪有刺史今天的一場虛驚和來自兒媳的搶白，而刺史還沒有追究他遲遲不組建巡水隊的責(zé)任。

    不過，高審行知道夫人崔穎很快就該從長安返回了，另外她答應(yīng)臺州蘇刺史看女兒的事馬上也到了日子，讓夫人不高興的話，估計著這次兩州親家的會面不大好擺弄。

    罷去李引六縣都水使的奏章已經(jīng)送出，這也是個威力巨大的暗雷，肯定會惹得夫人不快。不過高審行仿佛就是要這樣做似的。這是個機會，可以好好觀察一下自己對她的懷疑之事。

    高審行看著在山上、水池邊不停忙碌的李引，聽著他有條不紊地吩咐著手底下人做事，有那么一瞬就覺著這個人似曾相識。

    這個身材修長強健、面皮白晰，連手都修長的人，本該是個招女人們喜歡的，如果不是臉上的那道疤，也就沒有了此時的猙獰之氣。高審行不大服氣地想，就李引這樣兒，夫人、丫環(huán)、蘇殷、麗容等人怎么都愿意幫他！

    高審行看看時候不早，忽然有了個主意。對于自己的這位手下，夫人和丫環(huán)都是他家中的常客，而自己卻一無所知。他招呼李引道，“李大人，時已正午，你有沒有意思請本官到你家中喝兩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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