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宸看了看趙鐵，又轉(zhuǎn)向曹小寶，哼了一聲，說道：“四個小隊不好嘛，五個不好嘛？”

    “好，隊越多越好，讓敵人分不清真假。”曹小寶咽了口唾沫，訕笑著說道：“咱們不是人少嘛，分得太多，一隊就沒幾個人了。”

    沈宸輕輕點了點頭，微微露出點笑模樣，可馬上又瞪了瞪眼睛，“我看你裝皇協(xié)軍最合適，你就是皇協(xié)軍隊的了。”

    曹小寶撓了撓頭，知道沈宸是開玩笑，也不和沈宸爭辯，干笑著胡混過去。

    趙鐵仔細(xì)思索著，覺得沈宸說得好象是在胡鬧，但仔細(xì)一想，又不全是。

    化裝混充，以前就干過，現(xiàn)在不過是增加了些。鬼子、皇協(xié)軍、便衣偵緝隊，假扮起來，并不是很困難。除了鬼子有點麻煩外，其他不都是中國人？

    而不管是化裝成哪一個，在理論上都比游擊隊更方便在敵占區(qū)行動。即便是被敵人識破，也需要個過程不是。

    當(dāng)然，這也需要仔細(xì)研究，并根據(jù)情報來制定計劃。不能冒蒙，換上衣服就去騙。

    ……………

    再次遭到打擊，令松本十分郁悶。

    出兵征剿的請求還沒有得到批準(zhǔn)，是增兵祖旺，還是打擊這股潛入進(jìn)來的武裝，上面還舉棋不定。

    但松本還是很盡職盡責(zé)地趕到現(xiàn)場，仔細(xì)勘察分析，希望得到更多更詳細(xì)的情報。

    而何家宅子被襲擊劫掠，也成為了松本搜集情報的一個來源。畢竟這是近距離接觸，或許能得到些敵人的相貌特點什么的。

    何敬唐腿上包著厚厚的繃帶，臉色蒼白，三刀沒要了他的命，血卻流了不少。一向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何柜頭，又哪里受過這罪？

    “女的，肯定是個女的。”何敬唐咬牙切齒，怨恨之中卻還有幾分恐懼，聲音也有氣無力，“雖然蒙著臉，還，還故意裝出粗嗓子，可我還是能看出來。”

    松本一抬眼瞼，很感興趣地問道：“何桑，你確定？”

    何敬唐用力點了點頭，說道：“確定，肯定沒錯。這個娘們身量不矮，很，很健壯的樣子。還不是那種膀大腰圓，而是，而是很勻稱。”

    何敬唐的老婆在旁插話道：“太君，我男人說得沒錯。那個娘們兒雖然穿著大衣，可胸前鼓鼓的，走路的姿勢也與別人不一樣，這瞞不過人的。”

    “這個娘們兒下手真狠。”何敬唐挪動了一下，疼得呲牙咧嘴，肥臉上又冒出了汗，“太君，一定要抓住她，把她千刀萬剮。”

    松本輕輕點了點頭，擠出一絲笑容，說道：“何桑，你的好好養(yǎng)傷。要是再想起什么，就派人來向我報告。”

    “是，是。太君放心，有什么情報，我馬上就報告。”何敬唐連聲答應(yīng)。

    松本又笑了一下，轉(zhuǎn)身走出了屋子。

    刁得貴就跟在松本旁邊，主子在，這小子知道不亂插嘴。走出來后，他才試探著對松本說道：“太君，敵人中有個女的，這不算稀奇吧？說不定是醫(yī)護(hù)，人手不夠才參與行動的。”

    松本想了一會兒，不太確定地說道：“不可能是什么醫(yī)護(hù)人員，你沒聽到那個女的在行動中是領(lǐng)頭兒的嗎？我倒是覺得這個女人不簡單。”

    刁得貴仔細(xì)一想，連忙點頭道：“確實如此，是卑職想得不細(xì)。這個女人不僅是領(lǐng)頭兒的，還心狠手辣。而且，好象還認(rèn)識何敬唐似的。”

    松本瞇起眼睛，緩緩說道：“是的，她認(rèn)識何敬唐，根本不用別人指點，也不用逼問。按照何敬唐的描述，個頭兒不矮，健壯勻稱的女人，他怎么會不知道名姓？”

    象是驀然一醒，松本轉(zhuǎn)身又進(jìn)了屋。

    何敬唐在日本人面前還多少有點裝，松本一走，他就又呲牙又咧嘴，不時地呻吟呼痛。

    松本突然又返回，弄得何敬唐有些莫名其妙，又趕緊咬緊牙關(guān)，在床上勉強挺直身子。

    擺了擺手，松本開門見山地直接問道：“何桑，你好好想想，那個女人是否在以前見過？”

    何敬唐摸著下巴上的胡子，好象在認(rèn)真地想。

    其實，插了他三刀，他豈能不攪盡腦汁，想是哪個女人這么狠。可他到底是想不起來，現(xiàn)在不過是裝樣子給松本看。

    這倒也不怪何敬唐眼拙，記性差，而是大梅的變化太大了。

    原來瘦瘦的丫頭，幾個月便象吹氣似的高高大大，何敬唐或許老早前見過大梅，可時隔這么久，他又上哪知道昔日的窮家丫頭已經(jīng)脫胎換骨。

    想了半晌，何敬唐搖了搖頭，臉上現(xiàn)出慚愧的神情，說道：“太君，我是實在想不出來這女人的身份來路。”

    “可她應(yīng)該是認(rèn)識你的。”松本不死心地追問道：“你不覺得是這樣嗎？”

    何敬唐用力點了下頭，說道：“是的，她直接就奔我來了，不用別人指點。對此，我也想不通。”

    松本盯著何敬唐的臉，好半晌才移開視線，說道：“好好想，或許是時間長，忘記了。想到什么，就來報告。”

    再次走出屋子，松本沉著臉，心中很感失望。但他還沒放棄這一線索，還期待著何敬唐能想起什么。

    看著松本走出去，何敬唐長出了一口氣，接過老婆遞過來的毛巾，擦著頭上的汗。

    “當(dāng)家的，你想不起來和誰結(jié)了仇？”他老婆也很疑惑，旁敲側(cè)擊地問道：“那么狠的女人，應(yīng)該能記起來吧？”

    何敬唐瞪了他老婆一眼，不悅地斥道：“廢話，我要能想起來，還不告訴日本人，讓他們替我報仇？”

    低頭又想了一會兒，何敬唐嘆著氣搖頭，“興許是她在人堆里見過我，我卻沒注意到她。”

    “那工錢呢，還得聽這個狠毒女人的？”肥豬似的老婆心疼地說道：“咱家已經(jīng)損失了那么多大洋，還有俺的兩個金鎦子。”

    何敬唐擺了擺手，沉聲說道：“外面可是鬧騰得不輕，沒看連日本人都暈頭轉(zhuǎn)向，到處打聽消息。所以，先把工錢漲一漲，避過這個風(fēng)頭。”

    “只是避風(fēng)頭？不會長久吧？”

    何敬唐嘿嘿陰笑了兩聲，說道：“只要日本人能把那幫家伙消滅，地面兒消停了，咱再把工錢降下去，怎么花出去的，再怎么撈回來。”

    “這是好辦法，還是當(dāng)家的想得長遠(yuǎn)。”老婆笑得臉上的肥肉直動，還露出嘴里的一顆金牙。

    ……………

    不管敵人怎么搜集情報，怎么計劃行動，小分隊經(jīng)過兩天的休整，也是兩天的研究和打探，終于又要出動了。

    鬼子、皇協(xié)軍、便衣偵緝隊，小分隊真的演個全套，組成了三個小隊，并進(jìn)行了一番演練。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雖然隊員們沒有一個是演員出身，但也都見過鬼子、皇協(xié)軍的樣子，多少知道一些他們的作派。

    鬼子最橫最兇，無論是對老百姓，還是對皇協(xié)軍、偵緝隊，都是眼睛長在腦門上。

    便衣偵緝隊是鬼子的干兒子，最近正受寵，對鬼子點頭哈腰，對皇協(xié)軍卻看不上眼。

    皇協(xié)軍最慘，除了欺負(fù)老百姓，見了鬼子和偵緝隊都得裝孫子，陪笑臉。

    這樣的層次一分出來，各個小隊由比較善表演、心眼活的小隊長率領(lǐng)，倒也裝得挺象。

    沈宸搶了趙鐵的活兒，非要當(dāng)鬼子。

    趙鐵也覺得自己這么高大，要是裝鬼子恐怕太顯眼，可對沈宸也不放心。一個丫頭，能裝得象嘛？

    等沈宸拉著楊葉在洞里搗鼓了半天，出來一亮相，可是驚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頭發(fā)剪了？”趙鐵是明知故問，但心中的驚訝卻不是假的。

    在當(dāng)時的女人中，剪齊耳短發(fā)的就已經(jīng)是很解放啦；可要和沈宸現(xiàn)在剪的男人頭相比，就差得遠(yuǎn)了。

    可按照傳統(tǒng)習(xí)慣，女人對自己的頭發(fā)都是很珍惜，很愛護(hù)的。沒有象沈宸這樣的，剪得利索，笑得也是沒心沒肺。

    沈宸不僅剪成了超短發(fā)，還用碎頭發(fā)做了小胡子，粘在鼻下，戴著鬼子軍帽，還是那件黃呢子半大衣，這么一瞅，還真有個鬼子樣兒。

    “八嘎牙魯！”沈宸沖著趙鐵一瞪眼，隨即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趙鐵哭笑不得，撿起身邊的指揮刀，用力拋了過去。這就算認(rèn)可了，把鬼子讓給了沈宸。

    “隊長。”曹小寶在旁嘿嘿笑著，討好道：“要是鬼子長你這么好看，那還能叫鬼子嘛？你看俺是不是挺丑的。”

    沈宸撇了撇嘴，翻著眼睛一擺手，“喲西，你的也鬼子的干活。”

    曹小寶痛快地答應(yīng)一聲，起身去找合適的衣服去了。

    趙鐵示意沈宸坐下，猶豫了一下，問道：“頭發(fā)剪了，不心疼？”

    “心疼啥？”沈宸一點也沒有在乎的樣子，說道：“早就想鉸成小平頭了，利利索索的，還好洗。”

    趙鐵撓了撓頭，理由沒錯，可你一個閨女家，咋就心那么大呢？

    “你裝成便衣偵緝隊吧！”沈宸看了看趙鐵，提著建議，說道：“除了碰見鬼子，倒不必對皇協(xié)軍陪笑臉。”

    趙鐵沒吭聲，只是輕輕點了下頭。好半晌才說道：“你還是白凈了些，眉眼也不兇。”

    “我是鬼子嘛，誰敢盯著老看。”沈宸淡淡一笑，說道：“當(dāng)然，我還會稍微化下妝，應(yīng)該不會被看破。”

    對于沈宸的膽大包天，趙鐵早有領(lǐng)教；而行動時的謹(jǐn)慎小心，趙鐵也相當(dāng)佩服。就是這樣的矛盾，仔細(xì)想想，還真是奇怪。

    “那咱們就晚上出發(fā)，爭取明天天亮前潛入。”趙鐵說道：“就走你說過的那條路。”

    沈宸點了點頭，說道：“正好能路過柳村，離得很近，你不去家看看？”

    趙鐵猶豫了一下，用力搖頭，“還是不去看的好。我的身份不暴露，他們更安全。”

    他們指的自然是趙鐵的父母，已經(jīng)為趙鐵立了假牌位，不過是掩人耳目，可心里不知怎么想兒子呢！

    “干嘛不把家也搬去根據(jù)地？”沈宸有些不解地問道：“象我這樣，多好。”

    趙鐵笑了笑，說道：“很多同志的親人和朋友都在敵占區(qū)，難道他們就放棄了戰(zhàn)斗，難道他們就非要把親人朋友都遷到根據(jù)地？”

    沈宸撇了下嘴，說道：“有條件的話，遷來也不錯啊！”

    趙鐵半晌無言，過了一會兒，才幽幽地說道：“等等看吧，要老人們背井離鄉(xiāng)，總要他們同意不是。”

    “不知道娟子怎么樣了？”沈宸轉(zhuǎn)著手指上的金鎦子，笑道：“要是能見著面兒，我給她一個，給大娘一個。讓她們拿著去換好吃的。”

    趙鐵笑道：“你呀，光想著好吃的。那金鎦子能是露眼的東西嗎，給她們呀，沒準(zhǔn)就招禍惹麻煩呢！”

    沈宸想了想，點頭道：“你說得對，這個東西還是我戴著比較保險。嗯，也不能戴在手上——”

    說著，沈宸從脖子上往外一抻，一根象項鏈似的紅繩線從胸衣里拉出來，上面系著一顆子彈。

    “你拴顆子彈有啥用？”趙鐵不解地問道。

    沈宸解開繩線，把金鎦子拴進(jìn)去，邊系邊解釋道：“最后一顆子彈留給自己呀，連這個都不懂，你什么覺悟啊？”

    趙鐵一下睜大了眼睛，望著沈宸半晌沒有說話，心里卻翻騰不止。

    沈宸還在微低著頭，系著金鎦子，只留給趙鐵一個側(cè)臉。

    白凈的臉蛋兒，還能看見淡淡的茸毛，微抿著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長長的睫毛慢慢地忽扇著。

    趙鐵心中暗自嘆了口氣，就是這樣一個正值青春，看起來還未長成的姑娘家，已經(jīng)扛上槍與敵人在血火中廝殺拼命。

    最后一顆子彈留給自己。一句短短的話，從沈宸嘴里說出來也沒有什么驚天動地的意味，可里面卻包含著寧死不屈、視死如歸的絕決。

    沈宸拴好的金鎦子，拉開領(lǐng)口，又塞進(jìn)了內(nèi)衣里。

    趙鐵看到一抹白皙，趕忙轉(zhuǎn)過頭，不知為何，心中猛跳起來。

    沈宸沒有覺察，他的注意力正被化完裝的曹小寶吸引。

    曹小寶裝成了鬼子，可還在作怪，腿扭成夸張的羅圈形，走起路來象螃蟹般橫著晃，引得隊員們發(fā)出陣陣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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