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明,卻又下起了小雨。春雨潤物,但在這冬寒未盡的夜里,也透露出一股冷意。
慕容泠風緊了緊緋櫻披在她身上的斗篷,趴在窗前,聽著外面的雨聲,“都去了那么久了,還不回來?”
緋櫻站在她身后偷笑,剛剛是誰說不擔心的?黛茉扯扯她的袖子,讓她收斂點,邊歉意地朝錢家大小姐點點頭。
小公子遲遲不出,她們在外面等得也是著急,索性敲門進屋來陪著。慕容泠風知dào
她們不肯走,也就沒再趕她們出去。外面怪冷的,凍壞了兩位姐姐,小公子心里也不舒服。
屋里來著這么多人,錢梓霏并沒有表現出不樂意,反倒是極力留下她們。用她的話說,外面亂糟糟的不太平,說不定什么時候怪物們就攻進錢府來了,大家在一起也好有個照應,就算最后都逃不過一劫,黃泉路上有人陪著也不孤單。
黛茉聽了直皺眉,這位大小姐似乎算準了她們今日必然會死在這里,怎么句句都帶著絕望,句句都這么不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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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泠風才不管錢梓霏說些什么呢,她一直趴在窗邊昏昏欲睡。緋櫻給她披上斗篷,站在她身后干著急。公子您要是困了就回房間躺床上舒舒服服的睡唄,這窗邊怪冷的,您身子骨又弱凍病了又得喝那些苦藥湯子,何苦呢?
慕容泠風昏昏沉沉的,倒也沒真睡著了。她兩只耳朵一直聽著外面的動靜。
怪物的怒吼聲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整齊劃一的步伐聲,時不時還能聽到一些馬蹄踏地的聲音,像是哪里來的軍隊一隊一隊的從街道上經過。
小公子知dào
,云漠多半已經控zhì
住局面了,那么下一步,就是要抓主謀了。想到那黑乎乎的菀娘塔,慕容泠風就不淡定了。品無禮品謀略,她信得過云漠,可要是萬一對方耍陰的,用巫術算計他,云漠可是半點對抗之法都沒有。小公子摸摸自己的嘴唇,希望她那日留下的血印能三五作用吧。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慕容泠風泛著困,還忍不住擔心,早知dào
就跟著去了,也比現在這樣心里沒著沒落的好。
“徐州府就是個多事的地方。”錢梓霏晃著搖籃,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三年前,這里出了大亂子,我就跟爹說過,要他搬去鄰縣,可他就是不聽,才惹來這無妄之災!”
慕容泠風揉揉眼睛坐起來,她扭頭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錢老大,“三年前徐州府出亂子的可不只是泉西村。若說泉西村是個大亂子,那錢府也能算得上是個小亂子了。所以說錢老大是犯了小人,命里就該有這一劫,躲到哪里去都沒用。”
錢梓霏皺眉,“神醫這是何意?三年前的事不是已經過去了嗎?該死的死了,該走的也走了!我錢府自是干干凈凈的,又從哪里惹出劫難來呢?”
她這話說得慕容泠風瞇起雙眼態度不再是之前那般隨意了,“大小姐是說誰該死,誰有該走呢?”
錢梓霏一愣,低頭看著搖籃里的孩子,“自然是八姨太和趙遠之了。”
“八姨太我不清楚,不過趙遠之嘛……”慕容泠風留了半句沒往下說,“其實,這些都是假象,錢府和泉西村歸根結底還是撞了一樣的邪。”
錢梓霏不明白,“神醫真是越說,梓霏越糊涂了。那泉西村是村民不義染了怪病,我錢府是識人不清,引狼入室,怎么會是撞了一樣的邪?”
“大小姐是真的不知dào
嗎?”慕容泠風紳士的眼神盯著錢梓霏,“徐州府的一切劫難,說到底都是拿十里怪香的紅土地惹出來的。”
錢梓霏握著欄桿的手猛地收緊,嘴角裂出一抹怪笑,“那紅土地不過是塊變了顏色的地,還能引來妖魔鬼怪不成?”
“妖魔鬼怪倒是沒有,畢竟湛天道路這鬼地方,靈氣稀薄得近乎沒有,想修liàn
成妖都不太可能。”慕容泠風攤開手,顯然對此很不滿,不過她話鋒一轉,突然神mì
兮兮地壓低聲音,“不過那底下有寶貝倒是真的。”
錢梓霏眼神閃爍了一下,“什么寶貝?”
“傳說中的七大靈藥主意——地火精。”
錢梓霏一聽也跟著緊張起來,“那地火精就藏在紅土地的下面嗎?”她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但之前他們挖地三尺也什么都沒發xiàn
啊,難道是挖得不夠深?”
“地火精當然不能在紅土地下面嘍,要真是那樣,徐州府早就得被燒光了。其實地火精是在……”小公子話說一半又不說了,吊得人心里癢癢的!“具體在哪兒不能告sù
你。不過等錢老大醒來你可以問問他,他是你爹,估計不會瞞你的。”
錢梓霏詫異地看了眼熟睡的錢老大,一臉的不相信,“爹怎么會知dào
?”
慕容泠風口有些干,伸手找黛茉要茶喝,順便提提神,“只能說是錢老大太聰明,要不他怎么能白手起家,短短二十幾年就賺得如此龐大的家業呢。錢老大不進找對了方向,還請對了人。要取七大靈藥,除了不問世事的九殤谷,就只有醫術僅次于九殤谷的清玄門辦得到了。”錢老大借著兒子滿月的機會,請來青峰青崖兩位清玄門僅剩的傳人,就是想讓二位尊者幫他把徐州府暗藏著的至寶地火精取出來。“可惜地火精這東西,很早之前便有人盯上了。紅土地一出,地火精的秘密遲早會暴露。守了大半輩子的寶貝讓別人取走可不行,那人便先下手為強,推了泉西村和錢府兩座大山,讓泉西村成為鬼村,僥幸活下來的那些怪物只能藏身于鬼村之中,生生世世為他守護著秘密。”
“而錢府呢?”慕容泠風望著錢老大的眼神中滿是贊賞,“所以我說錢老大是聰明人,錢府一出事他便察覺到問題出在哪了,立kè
懸崖勒馬,該散的財散了,該送走的送走了,該冷落的冷落了。留下一副錢府已經凋零衰敗不堪一擊的樣子,幕后之人這才暫時放他一馬,給錢府留了一條生路。”慕容泠風的視線從錢老大身上移開,與錢梓霏對視,“不過,他要留,他手下的人可似乎并不太愿意給呢。你說是不是啊,大小姐?”
錢梓霏盯著慕容泠風許久,終于不再是一副可憐兮兮的小婦人面孔了,她挺直了背,笑看向慕容泠風,“神醫錯了。主人從來就沒打算放過錢府,只是時機還沒到而已。”
“那么現在是時機到了?”慕容泠風反問道。
錢梓霏伸手摸摸錢老大的臉,“主人要的從來不是一個落魄的錢家,他看中的可是掌控著半個南楚糧食明白的米糧大戶。你說錢家衰敗了?也不盡然吧。錢家只是沒人了而已,父親打散的只是一個家而已,他辛辛苦苦大半輩子創下的基業可是半點都沒舍得損壞。”
錢梓霏將手放在錢老大的脖子上慢慢加力,“錢家已經沒有人了。父親一直想要的繼承人剛出生就死了;嫡女錢梓曦跑到娘娘廟看破紅塵不問俗事;幼女錢梓露剛剛才十六歲,小丫頭片子懂什么?誰會服她?如果父親再死了,那這個時候回來的我可就不是來爭家產的,而是來救火的了。”
慕容泠風皺起眉頭,“那畢竟是你的父親,他們畢竟是你的家人?你怎么會幫著外人打自己家的主意?”
“哈哈哈,神醫您可真是太天真了。”錢梓霏笑得有些凄涼,“不是生你的就是父親,不是和你同住一個屋檐下的就是親人。要看他是不是把你當女兒,他們是不是把你當親人。你說我幫著外人?其實我在這錢府從頭到尾不也是個外人嗎?”她把手從錢老大的脖子上移開,“放心吧,我設想過一百種殺死他的方法,我會讓他一個一個嘗試的。”
窗外突然響起禮炮聲,慕容泠風推開窗戶,見半空中炸開一只銀龍,終于壓下了心中的擔憂,“看來你是沒這個機會了。”
錢梓霏似乎也有些惋惜,望著錢老大搖著頭嘆氣,“是啊,可惜了。”不過她半點沒有失敗者的緊張,她的手指在錢老大脖子上流連徘徊,“我要走了!可惜不能帶上你了。”
她話音未落,房門突然被人踹開,趙遠之和八姨太挾持著錢梓露闖了進來。同時胡允也有了動作,他從背后偷襲慕容泠風,還好緋櫻反應及時,攔下了胡允,二人打了起來。
幾個小丫鬟從屋頂跳下來,二話不說舉劍刺向慕容泠風。黛茉護著小公子退到墻邊,抬腿踹開兩個,心中卻十分納悶,這些小丫頭就是錢府普普通通的丫鬟,并不會武功,怎么一夜之間變得如此厲害了?
錢梓露被八姨太緊緊勒住,卻哭喊著叫娘,她不明白這都是怎么了,她娘明明已經死了,為什么她一睜開眼娘又回來了,卻好像不認識她了似的,甚至要殺了她!
錢梓霏并不在意屋里亂哄哄的境況,她從懷里掏出一把匕首,看著錢老大直搖頭,“我為你準bèi
了那么多,可惜你都看不到了。父親你不會乖女兒吧?”她的指甲劃過錢老大的眼睛、鼻子、臉頰,“不過你看,你的小女兒我已經給你帶來了,很快就會送她下去陪你的。哦,對了,還有你最愛的錢梓曦,你在黃泉路上等一等,我也把她送下去,你說好不好?你一定美壞了吧?那你還會不會記得我娘?那個等了盼了你十幾年的女人?她為了你連家都不要了,你卻把他拋棄在山溝里不聞不問。”錢梓霏滴下兩滴眼淚,表情愈發猙獰,“你們男人只在意那些年輕漂亮的,從來不會回頭看看那些為你們付出了青春,付出了全部的可憐女人。你該死!你們男人都該死!”
說著,錢梓霏高高舉起匕首,“死吧!下去向我娘親懺悔吧!”匕首朝著錢老大的心口刺去。
然而,錢梓霏期待中的血濺三尺的場景并沒有出現。錢老大突然出手,牢牢地攥住錢梓霏的手腕。
他睜開雙眼,深邃的目光望向錢梓霏。錢梓霏驚得松了手。錢老大接住匕首的同時,抬腿踢向錢梓霏的門面。后者將將躲過,順勢退了幾步。她神色慌張不明白為什么已經病入膏肓的父親會突然如此精神,而且身手矯健,在她的記憶中,錢老大只是個精明的商人,可從來不會什么功夫。
錢老大從床上躍起,與錢梓霏面對面站著,她脫掉厚重的外衣,露出里面的軟甲,抬手撕下臉上的人皮面具。
錢梓霏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她,“怎么是你!”
那人微微勾起嘴角,“好久不見吶,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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