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不堪數,故人不知處。
世間變得最快的就是時間。
三年的時間,可以讓無知無畏的少年蛻變成萬人景仰的英雄,可以讓萬人景仰的英雄變成嗜血好戰的修羅,也可以讓一個名字更深更痛地刻印在他的心里。
云漠躺在床上,望著窗外的月光,眼中毫無生氣。他的傷口還再往外滲著血,卻引不起她絲毫的注意,只有左手微微用力。月光打在他的左手上,從他的指縫間偷窺著那只精巧絕倫的白玉小貓。
楚晉掀開帳幕端著藥碗走了進來,看著他這樣子,搖搖頭嘆了口氣,“你到底要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樣子,才甘心啊?”楚晉邊重新給他上藥包扎傷口,邊勸道,“這一切還都不是個定數。如果你找到了小公子,自己卻命不久矣,你難道不會恨自己嗎?徒給她留下半生的悲傷,你忍心嗎?”
“皇叔說……風兒……已經沒有氣息了。”云漠啞著嗓子說道。
“皇上又〖三五@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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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不是大夫,他說的能作準嗎?”楚晉想方設法地安撫著他,這三年來他們就怕得到小公子已經故去的消息,到那時恐怕云漠真的會隨她去了,誰也攔不住。楚晉嘆氣,他這樣折磨自己也不是個事,每次打仗他都往最危險的地方沖,弄一身的傷他也不在乎。一次比一次傷得嚴重,楚晉每每都在害怕,害怕自己再也不能把他救回來了。“你也不想想,她是什么人?九殤谷的傳人啊!九殤谷那可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當日映雪郡主那么著急把小公子帶走,說不定就是有方法救她呢。再說了,小公子之前也不是沒這么嚇過人。你忘了,有一次,她都已經氣絕兩日了,不還是又活了過來!要我說,她慕容泠風就是只貓,有九條命呢!想要她的命?沒那么容易!”
云漠看了眼手中玉貓,眼中終于不再是一潭死水了,“那為什么……三年了,她還不來找我?”
楚晉說道如今也不知該怎么編了,“也許……也許是有什么事耽擱了吧!”
“她曾經跟我說過,如果有一天她走了,讓我去追她,去找她。”云漠攥緊了手中的玉貓,玉貓上的棱角將他的手心硌出紅印來,他也渾然不覺,“可是,我真的找不到她。我不知道該怎么進入天瀾城、夜霖城。我進不去!你說,我是不是真的把她弄丟了?”
他們也是這時候才明白,為什么這么多年過去了,皇叔和九叔卻沒去過天瀾城看望過自己心愛的人。原來不是不想打擾,是他們根本到不了那里。九城作為湛天宮的第一道防線只出不進——九城的人可以到大陸中來,而四國的人卻是不被允許隨意進入九城的,除非有城中人引路。
不過,“現在正好有個機會,你要不要去試一試?”
云漠一愣,“什么機會?”
楚晉拿出一封信,是京城來的,“皇上來信說,三十年一度的幽冥試煉,馬上就要開始了。這是凡人唯一能夠進入湛天宮的機會。入湛天宮就要過九城十八寨。”九城分為四大外城、四大內城和一個禁城。四大外城為炎輝、素峻、景霄、天瀾,為聶、夜、蘇和慕容四大家族所掌控;而四大內城——凌宇、宸熙、夜霖、云泠,則是湛天宮二殿錦峰殿、滄凌殿以及九殤谷和泠云閣的勢力范圍。但最終要進入湛天宮都要通過禁城玄天城,那里是湛天宮的門戶,是湛天宮對外的最后一道屏障。“南楚往年的線路正好是通過吳寨或者童寨進入景霄城再入夜霖城,最后與其他三國在玄天城聚集,一起進入湛天宮。你可以借此機會去九殤谷所在的夜霖城看看。至于慕容氏的天瀾城,那是西華的路線,你可以去求百里瀾清,讓他去幫你看一眼。不過,因為三年前的事,西華對南楚頗有怨言,不一定會幫你。”
云漠掙扎著要起來,楚晉趕忙按住他,“你別動,剛給你包扎好的,一會兒又裂開了!”楚晉把信放在他床頭,“還有三個月的時間,你好好養傷。如果你能在幽冥試煉中奪得頭籌,就可以向湛天宮主索要一個愿望,只要無關生死,不舍紛爭的,湛天宮主都會滿足你的。”
愿望?“我若是要風兒回到我身邊呢?”
楚晉挑眉,“誰知道呢。反正三十年前是皇叔摘下了桂冠,他求了一段刻骨銘心,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實現了。”楚晉喂他喝下藥湯,“你考慮考慮,三年了,咱們是不是也該回去看看了?”
楚晉出了帳篷,帳篷里又只剩下云漠一個人了。他的被子里有什么在蠕動,不一會兒一個紅彤彤的毛球從被子里鉆出來。小麻雀蹦跶到枕頭上,用小翅膀輕輕地拍拍云漠的臉頰,啾啾啾地叫著。
云漠扭過頭來瞧瞧它,“你也想她了,是吧。咱們去把她接回來,好不好?”
“啾!”小麻雀興奮地扇著翅膀,在他的頭頂轉著圈飛起來。云漠嘴角上翹,露出了三年來第一個笑容。
楚晉出了帳篷,找到篝火旁的宋曄,在他身邊坐下。宋曄順手遞了壺酒給他,“王爺怎么樣?”
楚晉搖搖頭,“還能怎么樣?小公子不回來,他的魂就也回不來!不過,這次說不定真是個機會。”
對面兩個穿著鎧甲的男人走過來,宋曄抬頭看著自己的弟弟,要說這三年變化最大的就是宋曉了。自石敏那件事后,宋曉好像突然長大了一般,不再像孩子似的,扎一會兒馬步就叫苦連天的了。這三年來,跟著他們四處征戰,泥里來雪里去的,宋曉已經是可以單獨領上一隊人馬作戰的百夫長了。
宋曉和諦聽也在他們身邊坐下,宋曄用匕首割下一大塊獐腿肉遞給宋曉。楚晉看看自己手里的酒,又看看宋曉手里的肉,得,誰向著誰就別提了。宋曉和諦聽剛剛去軍營周邊巡視了。說實話,巡視與否其實也沒什么用,圣王爺所到之處,哪一個不是縮頭縮腦的恨不得鉆進耗子洞里去,就怕哪句話沒說對,惹怒了這位修羅在世,落得個身首異處。
“如今,這天下都讓王爺打服帖了!”諦聽喝了口酒,無奈地嘆氣,真不知他們是該得意還是該悲哀。三年里,云漠打下了東羅的一半江山,北陽更是只剩下十三座城池強撐著,早就不算什么四大國之一了。連十八寨中的胡寨、彭寨、牟寨也歸了南楚所有。只剩下西華,圣王爺因著小公子的關系并沒有動他。他怕有朝一日,小公子回來了,會怪罪于他。世人都說,南楚是有心要吞并諸國,一統天下。是呢,半個湛天大陸都被南楚收歸囊中了,誰會懷疑他們的野心?可只有他們自己清楚,圣王爺他是在找人,也是在尋死。
那日,慕容泠雪抱著生死不明的小公子,騎著白馬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楚京城,他們就再也沒得到過任何關于小公子的訊息。慕容府一夜之間,人去樓空,連只螞蟻都沒留下,云息樓、云醫堂、浮云樓……這些他們知道的慕容家的產業,也都閉門謝客,仿佛慕容家從那一夜之后就從楚京城里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從那天起,圣王爺就瘋了。他用了一年的時間,走遍了大江南北,試圖找到進入九城的方法。然而,他除了滿面的滄桑,什么也沒得到。
一年后,東羅、北陽聯軍攻打南楚邊境,南宮云漠被楚帝召回,帶領十萬圣王九騎,將東羅、北陽的百萬大軍殺得丟盔棄甲、潰不成軍。也是那個時候,云漠發現只有身體的疲憊、疼痛才能讓他暫時忘卻心中的痛楚。從那時起,云漠便再沒讓自己閑下來過。
圣王九騎乘勝追擊,再次兵臨梁京城下。
十年中京城被同一人攻克了兩回,梁京百姓都已經習慣了。這回城中的百姓沒有抵死抗爭也沒有閉門逃難,甚至還有人撒鮮花歡迎圣王九騎的到來。反正他們對這個沒本事還被人忽悠著瞎蹦跶的國王失望透了,而圣王爺又不是濫殺無辜之輩,他們也沒什么好顧慮的。最好圣王爺能奪下梁京城,他們愿意向南楚俯首稱臣。
他們愿意來,南楚還不樂意收呢!北陽這爛攤子,誰接受是倒霉。圣王爺逼著北陽王簽了一厚沓不平等條約,割地賠款。最后北陽被掏空了一半的國庫,只剩下十三座城池了。北陽王面子里子都丟盡了,被眾大臣趕下了皇位。眾臣擁護大皇子夏侯堯登基,改朝換代成為了新的北陽王。
云漠對他們這些家務事可沒有半點興趣。圣王九騎調轉馬頭,沒有半日的停歇,直奔東羅而去。東羅剛打了敗仗,又見到了北陽的結局,正民心不穩呢。沒想到災難這么快就落到了他們的頭上。
圣王九騎在神不知鬼不覺中以風卷殘云之勢迅速地攻下了東羅一半的國土。等到探子回報到東京的時候,東羅太子已經被從皇宮中抓來,掛在軍前示眾了。
這下東羅也不敢支聲了。東羅皇天天盯著倆大大的黑眼圈,就是不敢沾枕頭睡覺,生怕自己也在睡夢中讓人把腦袋卸下來了。直到云漠到了東京,把該拿走的拿走了,該教訓的教訓了,東羅皇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沒等云漠離開皇宮,倒頭便打起呼嚕來。用諦聽的話說,這東羅就是欠抽,一頓小皮鞭,抽舒服了,就都老實了!
東羅、北陽收拾完了,圣王爺轉過頭來,又把常年嘚瑟著和南楚叫板的三個寨子吞并了。這下子整個天下都老實了,所有人都乖乖地夾著尾巴作人,生怕哪句話又把這修羅惹起來。知道內情的人更是天天祈禱著——小公子快回來吧,趕緊把這修羅收走!真是沒人管得了他了,這都要上天了!
半個月后,他們再次站在楚京城門前,望著巍峨的城樓,不禁泛起了一絲近鄉情怯的情懷。
“兜兜轉轉咱們還是回來了。”
“是啊,三年不見,不知道這京城里要有多大的變化了,也許街道咱們都不認識了呢!”
“阿晉哥,你說的也太離譜了,哪有那么嚴重啊!”
“曉曉,你去照照鏡子,還能看出一點三年前那小屁孩的模樣嗎?”
宋曉驅馬來到云漠身邊。越是靠近楚京城,云漠的話就越少。宋曄知道,他對楚京的感情很復雜,一方面,這里是生養他的故鄉;另一方面,這里也是奪去他的愛人的地方。就像是他對九王爺,既敬重卻又抑制不住心底的怨恨。哪怕他很清楚,那不是南宮擎夜的本意。如果可以選擇,南宮擎夜寧愿倒在大雪之中的是他自己。
宋曄拍拍云漠的肩,“走吧,無論發生什么,兄弟們都陪你一起面對。你若是連個城門都不敢進,還談什么找人?”
云漠一夾馬肚,率先進了城。
早有人通報,說圣王爺回來了。
云寒騎著快馬趕來,在見到弟弟的那一剎,云寒不禁眼角發酸——三年不見,云漠瘦了,也黑了。他臉上冒出些許的胡茬,讓他顯得更加頹廢滄桑了。
云寒走過去抱抱弟弟,“走吧,母妃在家準備好了飯菜,就等著你們回來呢。”
歐陽菲菲見了幾個孩子,也是含著眼淚,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是一個勁兒地重復,“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晚飯過后,云漠沒有和云寒、諦聽他們去喝酒聊天,而是溜溜達達地走到了武王府與慕容府相通的那扇小木門前。
武王爺并沒有讓人將這扇木門封死,但長時間沒有使用,門上落下了一層厚厚的塵土。
云漠輕輕地撣下門上的土,推開了小木門。
一切都在變化著,三年無人打理的院子也早已不是他記憶中的模樣了。
原本小橋流水的院子,如今樹葉落了、池水干了,蛛網滿處、雜草叢生,處處透露出一股荒涼。
云漠慢悠悠地在慕容府偌大的院子里走著。昔日歡聲不斷的院子,現在卻連聲鳥叫都聽不到。它似乎在說,它的主人走了,連它都要沉睡了。
云漠來到小公子的院門前,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推開了院門。他意外地發現院子里還站著一個人。
那人聽到聲響回過頭來。四目相對,他們定定地看著彼此,“我就知道,你會到這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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