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那坨爛肉的眼睛看了很久,卻始終捉摸不透他眼神的內(nèi)容;
許是絕望,這種感受我能夠體會到,事實上在登島至今的九年里,我也曾無數(shù)次的有著他這般將死絕望的感受,相信所有人在他這種境遇下也都不會冒出個神采奕奕的眼神;
可怪就怪在,在他這種垂死的絕望里,我卻看到了一種熟悉;
“你是瘸子?”,我推翻了此前腦海中浮現(xiàn)出的那個半大孩子形象,心想著手里能有“黃泉之眼”的,只會是瘸子,他絕不會將這東西交給別人;
可話一出口,換回來的卻是緩緩的搖頭和眼神中的焦急;
他的眼中神色太過熟悉,這不得不讓我胡思亂想一通......
“所有族人該忙什么忙什么去!”,我揉了揉太陽穴,事關(guān)機密,知道這些細節(jié)的人越少越好,隨即便向著緩坡之上的白袍人群喊道;
稀稀疏疏的人群逐一散去,緩坡之上只剩下了魚丸和獵族眾人,連同川妹子和岐女都被我打發(fā)雙胞胎一同帶下了緩坡各忙各的;
“你到底是誰?”;
我眼望著擔(dān)架上早已爛得不成樣的肉坨緩緩問道,那眼神太過熟悉,熟悉得令我感覺他一定是我身邊的人,我甚至用傘葉包裹著自己的手拎起了他的胳膊仔細看了幾次,他的手猶如已經(jīng)潰爛了的軟香蕉,令我有種一碰即斷的揪心感,即便如此,我還是端詳了個仔細。
那手不大,不是黑牛,更不可能是禿子......
內(nèi)心緩緩松了口氣,又搜腸刮肚的在腦海里翻了半天那種眼神的源頭,終于想到了一絲回憶;
這是在那小山頂虎丫決心奪權(quán)、命令族人將我綁起來時,蛋蛋看向我的眼神!
當(dāng)時的蛋蛋即想幫助虎丫與我決裂,可又在猶豫我與他之間潛移默化的兄弟感情,他當(dāng)時的眼里正是眼巴前兒這坨爛肉的神色,寫滿了對虎丫的不解和對形勢的不知所措!
我盯著擔(dān)架上的活死人,他也不錯眼珠的死死盯著我,或者他正在猶豫到底該如何把發(fā)生的事告訴我;
一種不妙的感覺涌上心頭,似乎有著什么我把握不住的噩耗隨時都要發(fā)生,迫不及待的問道:
“虎丫叛亂了?”;
話剛一出口,活死人的眼球突然像灌滿了氣一般瞪得斗大,仿佛要對我說些什么般掙扎著要坐起來;
他那對兒眼珠子仍舊死死的瞅著我不放,幾近透明的胸膛加速起伏著,喉嚨處不停發(fā)出早已不是人聲的奇怪喊叫;
包括我在內(nèi)的在場眾人都被這活死人的舉動驚亂了神,眼瞅著這坨爛肉用一種怪異到極致的方式由擔(dān)架上緩緩坐起,獵族的短發(fā)女想扶上一把卻無意間戳破了對方身上的幾處凹陷,濃黑的體液順著窟窿向外涌動;
而當(dāng)這坨爛肉真正站在神諭木階這十五個人眼前的時候,每一個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懾;
他顫抖的站立著,枯腐致使其雙腮上的顴骨已經(jīng)裸露,頸椎和脖頸上的肌肉似是已經(jīng)無法支撐整個頭顱的重量,他的腦袋低垂,但雙眼仍舊死勾勾的盯著神諭木階前的每一個人;
更可怖的是,活死人皮下的每一寸鮮肉都已變得透明,一雙手臂猶如被扯斷般若有若無的耷拉在軀干的兩邊,眼睛、鼻子、耳朵,以及身上早已破裂的孔洞中不停地向外冒著濃黑汁液;
“珊娜,退后,這是珊旦的鬼差”,獵族短發(fā)女在這活死人站起來的那一刻第一時間拽住了我的胳膊,將我奮力向后拉去,隨即便是眾多石塊兒由我的頭頂掠過,不偏不倚的砸在那坨向我們撲來的爛肉身上;
“別打,是自己人!”,我拉長了音兒、怒喝著劈頭蓋臉掄打著身邊的獵族男女,只是可惜...他們手上的準(zhǔn)頭兒太高,只一眨眼的功夫,木階下那張揚舞爪的活死人便已腦漿迸裂,本就猶如粘連在一起的四肢更是被他自己掄得飛出老遠;
看著神諭所前滿地的狼藉,尤其是雜草與樹葉混雜著那些已猶如漿糊般的尸骨,我忽然意識到這場景似乎很熟悉,甚至可以說我明明見過這樣的人和這樣的景象;
這種視覺沖擊力對于我來說實在過于強烈,以至于獵族男女們紛紛躲避著尸體噴濺的黑液時,只有我自己呆立在當(dāng)場;
那些散亂的手腳、腿臂,以及那些烏黑的汁液混合的泥土,不正是我在水潭邊遭受那些會說話的白肉蟲子攻擊時,泥地里慘死的煞靈人慘狀嗎?
同時,曾經(jīng)的一段我與鉤子的對話也立刻縈繞于耳;
就在出事的那天早晨,她為我揪出腿部的寄生蟲卵時曾對我說:那些會說話的大白蟲幼蟲就藏在泥灘之下,無論什么經(jīng)過泥灘時,這些蟲卵就會像蚊子一樣麻醉對方并鉆入皮肉,這種麻醉能力相當(dāng)下作,被害者即便是用火烤那片受傷的皮肉,都絲毫不會有疼痛感;
可就是這些鉆入體內(nèi)的幼蟲,會吸取宿主的脂肪和養(yǎng)分幫助自己長大,等它們長大后,宿主自己卻早已成了一副空皮囊、一副帶皮的骨架!
我努力回憶著鉤子對我所說的一切,突然警覺地拉住身邊想上前一看究竟的獵族短發(fā)女人驚呼道:
“都別動,別靠近那些地上黑水和爛肉!”;
眾人本就驚魂的身體被我的喊叫聲嚇得猶如凍結(jié)一般,紛紛轉(zhuǎn)頭看向我;
“魚丸,順著繩索爬斷崖,點山頂?shù)睦菬熃腥嘶貋恚 保?br />
我的語氣緊張極了,周遭的空氣似乎也隨著我的神色而凝滯,黑毛孩子這一次并沒有耍她的小孩性子,只是雙眉緊鎖的盯著地上那一灘灘的黑水凝視半晌,轉(zhuǎn)身便向緩坡頂端的山洞走去,那里正是蹬崖繩索的方向;
接憧而來的幾聲脆響后,十幾個土窯罐子被我砸成了碎片!
“獵族的女人,不要觸碰那些爛肉和黑水,每人拿著這些尖碎片,把黑水浸過的土全都挖到罐子里,男人們盡可能找這附近的干柴,咱們...咱們可能要升一堆這世上最雄偉的篝火!”;
我死勾勾的盯著地上那已漸漸浸入土壤的黑水向身邊所有的獵族人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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