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洛陽兵變，袁本初、袁公路帶兵攻入宮省，志才、文謙、孝成也在場。當初董賊初至神都，袁本初不敢驅之，時光荏苒，一晃已是年末，今日再要驅之，情形已然大不同。”

    許褚說著頓了頓，看向郭嘉道：“奉孝，你一向足智多謀甚有遠見，便請你說一說如今董、袁雙方的情況如何？”

    郭嘉起身，謙虛道：“主公既然相問，嘉便拋磚引玉，說一說自己的陋見吧。”

    郭嘉娓娓道來，卻是從政治、軍事兩個角度著眼，分析了董、袁雙方的強弱易手。

    政治方面，董卓剛進洛陽的時候，不過是一個‘并州牧’，不在朝堂公卿之列。現在經過他的強橫運作，已是相國加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按理，董卓再怎么跋扈，再怎么操縱漢家，哪怕是廢立天子，其實也是朝廷的事，應該有朝廷諸公決斷。而袁紹身在冀州，沒有了袁隗的直接支持，雖然有一封‘煞有其事’的三公移書，也是以州郡之力對抗神京，是以下犯上。在郭嘉看來，此次諸侯討董，天下郡國雖眾，袁紹、袁術雖貴，追隨袁紹、袁術進逼洛陽的也只有袁黨中人，其他的如徐州刺史陶謙、幽州牧劉虞、荊州刺史王睿，包括洛陽以西的州、郡，都不會出兵。所以諸侯討董，真正意義上來說是袁氏討董，是兩個當世最強的政治力量之間的較量。這比當初在洛陽的時候，袁隗貴為太傅，朝堂無有董卓黨羽的情況要差上太多。

    軍事方面就更雪上加霜。原本忠于董卓的士卒，只有他的那些秦胡兵馬、湟中義從，眾不及五萬之數，雖然精銳，卻也不是沒有機會擊敗的。可現在呢？先是董旻暗算故車騎將軍何苗，使得董卓侵吞了何進、何苗在洛陽的兵馬，再又派李肅誘使故執金吾丁原麾下主簿、并州人呂布反叛，吞并了丁原的并州步騎，加上現在董卓大權在握，北軍、西園諸將校兵卒盡歸其有，粗略計算，恐怕其數量已在十萬之上，這十萬人幾乎都是大漢最精銳、最善戰的士卒，甲械精良，統帥這十萬人的將領除了徐榮、胡軫、李傕、郭汜這些董卓麾下的能征善戰之輩，還多了呂布、張遼這樣的勇將，試問之，袁紹、袁術兩個人能打贏董卓么？再者洛陽天下雄城，依據八關之險，再試問之，便有雄兵數倍于敵軍，能攻得下么？

    許褚、戲忠等人重重點頭，誠如郭嘉所言，董卓現下掌控的軍隊里，十之七八都是經歷過戰陣，與黃巾軍、西涼叛軍等打過硬仗、血仗的百戰老卒，這絕對是天下最強悍的軍力，除非屯兵在三輔地帶的皇甫嵩能起兵響應袁紹，否則袁紹等人在軍隊戰力上的頹勢是不可避免的。

    再有郭嘉所說的起兵討伐董卓的諸侯，許褚自也記得清楚。歷史上在有了橋瑁‘詐作三公移書’的情況下，起兵的人里袁紹、袁術、袁遺三個都是袁家人，自不用說；韓馥那是被逼無奈，孔伷、橋瑁、劉岱、張邈、曹操這群人，不是袁黨的中堅力量，就是一向和袁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密切關系。現有的群雄里，如陶謙這樣戰功赫赫，頗有威名的大州刺史也沒有跟著湊熱鬧，而是坐觀山虎斗，要說意外的話也有——長沙太守孫堅，只此而已，再無第二家。以此觀之，討伐董卓這件事情，原本就是如郭嘉說的：主要就是袁紹跟董卓兩個人的事兒。

    堂中那些武將，如甘寧、王闌、宮肅等只知練兵打仗的，頓時傻了眼。這仗既然這么難打，那還打個什么？

    甘寧騰得站了起來，說道：“明府、諸位，既然如此，我等不如也待在廬江，發展民生，整頓兵馬，先把附近的地方給拿了再說！”

    “興霸不要亂說！”許褚苦笑著阻止了甘寧的慷慨發言，‘把附近的地方拿下來’這句話，現在說出來非常的不合適，堂中如謝貞、周異這些士族子弟，可還坐在那豎著耳朵聽著。

    許褚又朝眾人道：“奉孝所言，卿等以為如何？”

    “討董雖難，卻是明府必須要做的！”忽聽門口傳來洪亮之聲，眾人轉目看去，只見一個消瘦文士立在門前，正是姚昇。

    “姚君，你總算是來了！”許褚大喜過望，離座去到門口，將姚昇引入堂中。

    自許褚從歷陽返回，姚昇聽說了許褚對周昕提的兩個條件，其中一條就是讓周昕罷黜姚昇，好讓許褚辟用之。時至今日，守歲過后，姚昇終于想通，于是不請自來，恰好聽到眾人在議事。

    姚昇入座后，許褚便問：“姚君有何高見，但請直言相教。”

    甘寧是藏不住話的主，脫口道：“對啊，郭奉孝說討董不易，你為何卻說非做不可？”

    姚昇朝許褚行了一禮，又朝堂中眾人拱拱手，才道：“古語有言：唇亡齒寒。又有：休戚相關一說。試問諸君，君侯若不響應袁本初起兵，等討董事畢，將何去何從？”

    姚昇的話提醒了大家，許褚從洛陽走了一遭之后，已然被刻上了袁黨的印記，他的廬江太守，就是袁紹、曹操等人幫他求來的。時下在廬江郡，雖有周昕暗算，但刺史陳溫、豫章太守陸康等人，還是對許褚抱有足夠的尊敬，又如大末長賀齊、九江巨寇蔣欽、周泰，何嘗不是因了許褚是‘袁黨’的緣故，才會對許褚有先前的表態？

    許褚的命運，至少在這個時候和袁紹的存亡是‘休戚相關’的。

    又是甘寧冒了出來，說道：“必敗之戰，便如你所言，依我看也未必要打。”

    姚昇見狀，接著說道：“誰說是必敗之戰？郭奉孝只說討之不易，并未言及必敗。袁本初世代公族，舉旗高呼，即便所從者有數，至少冀、兗、豫三州之地群雄影從，余下那些人即使坐望成敗，諒也不敢襄助董卓。董卓雖兵強馬壯，坐擁八關險隘，所據者不過洛陽。他只洛陽一地，袁本初有三州之地，縱然不能取勝，落敗卻也不會。”

    甘寧說難聽點，和許褚一樣是‘泥腿子’出身，但比起許褚這個穿越者所具備的先天知識，他顯然是對天下、對那些‘名士’之間的瓜葛不甚了了的。聽了姚昇的話，甘寧也不生氣，反而興高采烈地說道：“既然不至于失敗，那我甘興霸頭一個愿意跟隨明府征討董卓！”

    戲忠這時候站了起來，笑對眾人道：“忠切以為，勝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都隨主公參與此事。”

    許褚明知故問：“志才此言何意？”

    戲忠直截了當，說道：“此戰遑論勝敗，以我觀之，亂世大幕，將由此開啟。而主公從討董賊，成為揭開亂世之幕的始作俑者之一，自與那坐望、怯戰者區分開來，自也能占得先機！”

    許褚拍案而起，大笑道：“志才說的好！天下將亂，正是諸位豪杰能臣雄鷹展翅之際，此正是趁勢而起之時！”

    話音剛落，典韋拜于堂中，豪邁而道：“典韋愿隨君侯討伐逆賊董卓！”

    甘寧被典韋搶了先，暗罵一句，跳到堂中，高聲道：“甘寧亦是！”

    眾人皆離席，朝許褚或拜或行禮，齊聲道：“愿隨君侯討伐逆賊！”

    五日后，袁紹起兵渤海郡，后將軍袁術、南陽太守張咨起兵南陽，冀州牧韓馥、豫州刺史孔伷、兗州刺史劉岱、青州刺焦和、河內太守王匡、東郡太守橋瑁、山陽太守袁遺、陳留太守張邈、廣陵太守張超、濟北相鮑信、廬江太守許褚、驍騎校尉曹操、長沙太守孫堅共舉義兵，關東群雄并起，均以討伐國賊董卓為號，推袁紹為聯軍盟主，各領兵出州郡，威逼洛陽。

    袁紹自號車騎將軍，表曹操為‘行奮武將軍’，表許褚為‘行虎牙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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