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美人,琴聲悠悠,許褚心情為之一暢。
忽見蔡琰微微閉著的美目緩緩睜開,撥弄琴弦的素手也停了下來。
琴聲戛然而止。
許褚抱歉道:“打擾卿的雅興了。”
卿這個稱呼,從來是只對關系比較親密的人使用。蔡琰與許褚見過的幾次里,許褚都稱呼她為‘卿’,實際上是有些無禮的。可許褚大大方方的樣子,每次又都讓她生不起氣來,加上其父蔡邕跟許褚之間隱然是對‘忘年交’,蔡琰也就無意計較這些細枝末節。
許褚到這兒來,無非是找張太過或者她父親,可用晚膳的時候,二老均飲了些酒,此時怕是醉意上來,已經歇下去了。
蔡琰起身朝許褚微一欠身,客氣道:“見過君侯。”遂又將二老已經臥榻而眠的事與許褚說了。
許褚聳聳肩,無奈道:“既如此,我明日再來拜會。”
轉身沒走兩步,卻聽身后蔡琰忽道:“君侯一個人過來么?”
許褚詫異回過身,點了點頭,不知蔡琰怎么突然問起這個。
蔡琰搖頭低聲一嘆,月光下烏黑的秀發輕輕飄動,“古人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侯如今膝下萬民,怎可這般行事?”
聞聽蔡琰責怪他不帶護衛行動,許褚頓時發笑道:“此處乃我自家軍營,何須這般小心?再者,便有人要取許某性命,怕也不是這么容易的事。”
蔡琰反駁道:“君侯武藝高強,讓人佩服,可不知君侯是否聽過專諸的故事?”
專諸,是春秋時期的吳國人,古代最著名的刺客之一。
許褚自然聽說過專諸,相傳其‘與人相斗,怒有萬人之氣,甚不可擋’,于是就被伍子胥看上,推薦給吳國公子光,最終用藏劍于魚腹的方式刺殺了吳王僚。
傳說中的魚腸劍,出處也是這里。
蔡琰進一步說道:“君侯此番回廬江郡,以小女子之見,定是要奮發圖強的。既是要奮發圖強,那便要強兵富民,要強兵富民,便不得不對郡中舊有的豪強、大姓進行打擊。君侯,世風好勇斗狠,何況偏隅的廬江郡?豪右大姓,豢養死士門客,其中若是出了個專諸般的人物,君侯縱是宏圖遠大,亦不過是具倒尸也。”
許褚目瞪口呆,他完全想不到會從蔡琰口中聽到這番話。
蔡琰不同于當世泛指的那些名門閨秀。
她的父親蔡邕,歷經宦海起伏,靈帝曾經重用過他,因為權宦的讒言,被迫離朝;等此間事了,好容易被重新召回朝中,卻在經過五原郡時,得罪了當時身為五原太守的權宦子弟王智,再次被誣告‘心懷怨憤,誹謗朝廷’,因怕被權勢熏天的宦官們追殺無法幸免,蔡邕不得已再次逃亡,在廬江隱居了十二年之久。
跟隨父親顛沛流離的蔡琰,甚至親身經歷過被政敵派來的刺客追殺的事情。
蔡琰經歷過哪些事情,許褚當然不會知道,可他也知道三國歷史上很多名人都有過被遇到刺客的經歷——比方說劉備、孫策兩人,后者更是因此英年早逝,為時人所嘆息。
許褚收起散漫之心,朝蔡琰拜道:“多謝提醒,在下受教了。”
不僅是在自身安全方面,蔡琰所說的關于廬江豪右大姓的話,也提醒了許褚。
廬江不是潁川,潁川郡臨著洛陽,郡中百姓受王道教化較深,反觀廬江郡,許褚了解到的是自黃巾之亂以后,郡中的豪右大姓便乘機壯大了自己的實力,不僅豢養門客、死士,還和郡中的盜匪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先前剛到廬江的時候,為了全力準備討董,許褚對此只能徒呼奈何。如今討董結束,他攜大勝而歸,自然要對這些人進行大幅度的清理。
如此想來,蔡琰的提醒絲毫不為之過。
回到帳中后,許褚徹夜難眠,第二天行軍路上,他向郭嘉、戲忠談到了這件事。
戲忠冷笑道:“豪右大姓,多行不法事,且有貴胄庇護,家資動輒成萬上億,主公如想治理好廬江郡,當然要對他們下重手。”
戲忠說完后,郭嘉補充道:“主公還記得陽翟黃氏不?”
許褚道:“當然記得。”
“黃氏被主公誅滅之前,為禍郡朝,便是托了程夫人的勢力。記得中平年間,有一次天子下令置辦新廄,黃氏從程夫人處提前得知了這個消息,于是在郡中以一匹八萬錢的價格大肆收購馬匹,辜榷馬市,隨后以四十萬一匹的價格轉手轉賣于郡朝,單這一次買馬賣馬,黃氏就賺了近兩億錢。”
兩億!?
許褚震驚非常,黃氏并非是陽翟第一豪族,排在張氏之后,所倚仗的,無非是孝靈皇帝的乳母程夫人,就能一次性賺下如此巨資!震驚于黃氏牟利之多的同時,許褚也不由感嘆百姓之苦。郡朝買馬的錢從何而來,還不都是民脂民膏?以當時黃巾亂前的市價,一匹駑馬頂了天就一兩萬錢,普通的良馬大概也就四五萬錢,黃氏不論好壞盡用八萬錢的價格收購,然后用四十萬一匹的價格賣給郡朝,郡朝沒有這么多錢,就要向民間征募,不知多少百姓因此流家破人亡,朝不保夕。
“‘辜榷’是何意?”許褚震驚完了,想起郭嘉話中有兩個聽不懂的字眼,便問道。
郭嘉一本正經地道:“辜榷者,便與主公說過的‘壟斷’一詞同義。”
……
……
孝靈時期,宦官、外戚當權,天下不知有多少豪右依附他們,因此壯大,成了郡、縣難以管制的對象,如今孝靈皇帝不在了,張讓等權宦亦成了一捧黃土,豪右大姓沒了這些貴胄的做靠山,卻也因為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實力,仍舊不好處理。
對此,戲忠不禁嘆道:“主公,如果我郡有個像王溫舒一樣的人物就好了。”
王溫舒,西漢孝武皇帝時的官吏,名列酷吏列傳之內。他最出名的一件事,就是在被孝武帝任命為河內太守后,羅織了各種罪名,大肆捕拿郡中的豪強,株連千余家,上萬人成了他的刀下之鬼。
戲忠舉了王舒溫的例子,稍顯過猶不及,廬江郡內的豪強再怎么強大,再怎么沆瀣一氣,也無法跟那時候河內郡的豪強相提并論,而且許褚也不可能一下子殺上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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