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李過、高一功原是李自成大順軍將領(lǐng)。李自成被建虜擊敗之后,這二人率殘部入湖廣降明,得隆武賜名“忠貞營”。
不過這忠貞營雖名義上是大明軍隊,但其乃是何騰蛟招撫,之后便受其直接指揮,又一直駐扎湖廣,基本算是何騰蛟私軍,根本不受朝廷調(diào)令。
是以,此番高一功等人欲向輔政王奏事,卻所訴無門,最終還是搭上了錦衣衛(wèi)這條線,由顧炎武帶來覲見朱琳渼。
高崧忙向前半步,恭敬揖禮,“末將見過輔政王千歲!”
朱琳渼點頭示意,“你所來何事?”
“稟殿下,三日前有數(shù)名虜賊潛入湖廣,竟托求末將叔父向葛騰蛟引薦!叔父當(dāng)即擒下來人。不料當(dāng)日李將軍那邊也遇虜賊,為的也是同一件事。”
高崧肅然道:“叔父與李將軍擔(dān)心賊人另有手段得見何騰蛟,二者或媾和以為害國家,故急遣末將前來向朝廷示警!”
多爾袞派人去湖廣勾連何騰蛟?這應(yīng)該就是他幾撥密使中的一支了。朱琳渼心中暗道,不過這高崧作為何騰蛟手下,不尊稱他何都堂而是直呼其名,看來雙方定有齟齬。
而且高崧說建虜托高一功、李過引薦,這表明建虜密使并未能得見何騰蛟。虜賊能見到忠貞營的人,卻為何不自己去找何騰蛟呢?
他旋即想起,歷史上何騰蛟雖有藩據(jù)野心,卻始終沒有撇棄國家民族大義,其在永歷朝時,率軍與濟(jì)爾哈朗部決戰(zhàn)湘潭,并身死沙場,倒算是全節(jié)殉國的。
如此看來,應(yīng)當(dāng)是何騰蛟自己不想與建虜媾和,才拒見其密使。那么這高崧方才所言,很可能是為了給何騰蛟“上眼藥”。
想到這里,朱琳渼又問高崧道:“若僅是示警,令謝宏代傳便是。高將軍令你千里迢迢趕來南京,應(yīng)當(dāng)還有其他事情吧?”
高崧似乎有些吃驚,忙道:“殿下明鑒。末將叔父與李將軍得聞建虜復(fù)調(diào)多鐸大軍南犯,心憂社稷,盼能率軍沿江東進(jìn),入南直以助朝廷御虜!”
嗯?朱琳渼甚為詫異,忠貞營這分明是向朝廷示忠,但為何會突然有此一折?
于是他故意道:“忠貞營乃是何都堂直屬,不知此事他意下如何?”
高崧立刻道:“殿下此言差矣!忠貞營乃是大明朝廷的軍隊,只要兵部有調(diào)令,關(guān)他何騰蛟什么事兒?!”
朱琳渼眼皮一跳,也不接茬,知道對方定有下文。
果然,高崧又憤懣道:“那何騰蛟名為明臣,實有不臣野心。自忠貞營歸順朝廷以來,始終被其當(dāng)做私兵調(diào)用,卻從不顧將士死活。遇有強(qiáng)敵硬仗,便令忠貞營前去以命相填,若擊敗虜賊,他又使自己嫡系前去領(lǐng)功!
“這還不算,蛟之心腹傅上瑞進(jìn)讒,教其‘以餉絀難’忠貞營。每每將士沙場浴血,回營后卻生活困頓,微薄餉銀難供一家老小生計,時有賣兒鬻女求活慘況……”
朱琳渼聞言暗自點頭,看來何騰蛟從未將忠貞營當(dāng)做自己人,而是可以耗用的炮灰,又常克扣其糧餉,這忠貞營對其沒有異心才怪。
不過這高崧卻沒有說,之所以忠貞營忍耐何騰蛟多日,卻在此時“反水”,皆因大明已奪取了江南全境,又遷都南京,號召力、實力都大為增強(qiáng)。若能抱上朝廷這根大腿,他們便不用繼續(xù)受何騰蛟手的腌臜氣了,高一功等人這才決意投效朝廷。
高崧接道:“彼時忠貞營鎮(zhèn)守荊州,被虜賊重重圍困,曾連續(xù)十?dāng)?shù)次向武昌求援,蛟卻始終發(fā)不一兵,至忠貞營險些全軍覆沒!又有受命與蛟軍于岳州伏賊,敵尚遠(yuǎn),蛟部便畏敵勢大,竟擅自撤離,致忠貞營遭敵猛攻,損失慘重……其后,蛟急令忠貞營陽州追敵,卻……”
他義憤填膺地控訴許久,最終又回到了正題,請求朝廷準(zhǔn)許忠貞營順長江移營南直隸。
朱琳渼暗忖,有矛盾了好啊!自己最怕湖廣鐵板一塊,忠貞營對何騰蛟不滿,這正是啃下湖廣的下手之處!
對于何騰蛟,必須先能鎮(zhèn)得住他,斷了他的念想,才有可能令他低頭。好在湖廣雖號稱十萬重兵,不過朱琳渼卻知道,從歷史戰(zhàn)績來看,何騰蛟所部戰(zhàn)力孱弱,曾被一萬清軍打得滿地找牙。
如今有忠貞營做內(nèi)應(yīng),甚至都不用怎么調(diào)動龍衛(wèi)軍、破虜營主力,只調(diào)湖廣周邊幾路兵馬便已夠用。
他大致籌劃一番,對高崧道:“我知道忠貞營忠于朝廷,但暫時卻不用你們來南直隸助戰(zhàn)。”
“殿下……”
朱琳渼抬手示意高崧莫急,接道:“忠貞營留在荊州作用更大。我對湖廣自有布置,屆時你們只需聽令行事便可,待朝廷政令重達(dá)湖廣,我自會對忠貞營論功行賞。
“至于糧餉問題,你們也大可放心,往后朝廷每月以船運(yùn)錢糧直入荊州,數(shù)額與其他各地駐軍相同。”
高崧聞言大喜,聽輔政王這意思,是打算對何騰蛟下手了!等拿下了湖廣,朝廷怎能不厚待忠貞營?加上還有糧餉撥發(fā),這當(dāng)然是跟著朝廷干了!
他當(dāng)即伏身跪倒,“謝殿下!末將這便回去傳殿下諭令!忠貞營必誓死效忠朝廷,不敢有違!”
朱琳渼欣慰點頭,扶起他勉勵一番,又問道:“對了,忠貞營眼下有多少人馬?”
“回殿下,精壯戰(zhàn)兵一萬兩千余,老弱士卒還有三四千。”
“好,我便再撥五千套精良甲胄、火器給忠貞營。你們要好好操練,用之精熟。”
句容繳獲勒克德渾的東西所剩還多,便是給忠貞營人手一套都富余。不過朱琳渼知道,這甜頭也不能一次給得太多。
高崧差點兒沒哭出來,果然還是朝廷的大腿好抱啊,竟然會給他們這些“降寇”撥軍器!這可是在何騰蛟手下時想都不敢想的事!
他當(dāng)即又跪在了地上,叩首道:“忠貞營謝殿下大恩,必效死以報!”
高崧離去后,朱琳渼立刻返回書房,在地圖前仔細(xì)部署一番,又寫了數(shù)道軍令讓人發(fā)往四川、廣西、江西等地。
待他終于歇了口氣,石霖才有些遲疑地提醒道:“大人,您看是否還要見那個梁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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