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程嘉樹回到學(xué)校，到東門接了蕭靜雪去清華吃飯上自習(xí)。蕭靜雪坐在自行車后座，抱住他的腰，閉上眼感受著春夏之交的暖風(fēng)。
“好久沒來你們學(xué)校了，”她說，“都有陌生感了。”
“那以后我每天都把你拐走，”程嘉樹輕笑，“免得我班同學(xué)說，說……”
“說什么？”
“他們是開玩笑的，看我總往你們學(xué)校跑，就說我去隔壁倒插門，把心都拴在你們身上了……”程嘉樹臉紅地回答。
“你……們？”蕭靜雪敏感地問。
“哎，說錯了，是你，是你。”
“嘉樹，你不用解釋，我懂，”蕭靜雪偷偷地笑，“除了我，園子里還有讓你牽掛的人吧？”
“怎么可能？”程嘉樹矢口否認(rèn)。
“敬平哥呀，不是嗎？”
“誰會惦記他？”程嘉樹嘴硬地說，沉默片刻后緩緩道出心事，“他是毒品，叫人沾上了就很難戒掉，他想對一個人好，再鐵石心腸的人都會動心，從此越陷越深……可是他又那么隨性，說不定哪天就把他的好收回，讓已經(jīng)上癮的人痛苦不堪。這種毒品真的戒掉以后，碰過的人這輩子都不敢再接觸了。我總想逃得遠(yuǎn)遠(yuǎn)的，不想被他戲弄。”
“其實他挺在乎你的。”蕭靜雪說。
程嘉樹仰頭想了想：
“可能是我要得太多了吧。我……想要一個好兄弟，比王金昊更親近的那種……唉！不存在的，都怪我癡心妄想啦。你看我是不是上癮了？沒碰到劉敬平以前，我相信君子之交淡如水，跟哥兒們關(guān)系再好也要注意距離；遇見劉敬平之后，我就……就忍不住和他走得近點，再近點，我居然想突破某個界限，跟他做親人——哎，靜雪，別理我，我開始胡言亂語了……”
“嘉樹，你確定你們之間是友情不是愛情嗎？”蕭靜雪弱弱地問道。
程嘉樹慌亂地剎住車子：
“你別亂想！愛情是什么？愛情是我對你的感情！這么說吧，我有時候腦筋不清，竟然希望劉敬平是我的哥哥——要不我做他的哥哥也行，反正我總幻想我倆有一種天然的關(guān)系，那樣他對我好或者我對他好的時候，就不必再問‘憑什么’和‘配不配’了。靜雪，你可以嘲笑我異想天開，我這點陰暗齷齪的小心思不怕被你知道……”
“嘉樹，”蕭靜雪緊緊地?fù)е澳愕脑竿@么美好，怎么會是陰暗齷齪的呢？”
“他對我好，我不太敢接受，怕我配不上；我對他好也小心翼翼的，生怕他覺得我在巴結(jié)他，故意獻(xiàn)殷勤……其實我可矛盾了，假裝清高，內(nèi)心里超級自卑。唉，他也說過，感覺我們交朋友好累……如果，他的家庭條件和我的一樣，不，呸呸呸，我不能這么詛咒他，他是天使，怎么可以掉進(jìn)泥巴里？你瞧我的思想多陰暗！”
蕭靜雪心疼地將臉貼在他背后：
“嘉樹，嘉樹，你不要這樣說……”
他握住她的手臂，微微揚起頭望著天空：
“靜雪，在你面前我沒有隱瞞什么，但你千萬幫我保密哦，劉敬平要是了解了我的心理活動，還不知道怎么看待我呢。今天我告訴他我的真實想法，雖然沒說清楚，還是把他嚇了一跳。不過也好，他沒準(zhǔn)因此就退縮了，不敢招惹我了。我可不玩感情游戲……我認(rèn)真起來連我自己都怕！”
蕭靜雪笑了，用撒嬌的語氣說：
“我超喜歡你的認(rèn)真。”
程嘉樹把車子騎了起來，騎了一小會兒，突然說道：
“我挺為方若璇擔(dān)心的。”
“她怎么了？”
“兼職的時候，我有一次不小心看到劉敬平在和她聊>“他倆天天聊，敬平哥同意給若璇做兩年的男閨密了。”
“劉敬平城府太深，他給方若璇的備注名是‘我的菜’。”
“啊？”蕭靜雪驚叫，“志在必得嗎？他哪來的自信？”
“所以你旁敲側(cè)擊地提醒你閨密一下吧。”
“提醒什么？咱們都知道敬平哥喜歡若璇，若璇拒絕過好幾次——”
“可我怎么有種‘一見劉敬平誤終身’的感覺？他的攻勢那么猛烈，相信我，不出半年，你閨密就會繳械的。”
“你們男生的自我感覺真是良好，”蕭靜雪撇撇嘴，“云姝姐就沒有乖乖就范。”
“那是因為她沒碰到對的人，”程嘉樹反駁，“碰到了她也沒轍，就像我遇到你一樣沒轍，六神無主，為愛癡狂。”
蕭靜雪得意地晃晃腦袋，開心得插上翅膀就能飛起來。
西門外的烤翅店里。
餐桌上一片狼藉，趴在上面的劉敬平已經(jīng)喝了不少酒了，仍舊抱著酒瓶不放。等他喝夠了，暈暈乎乎地試圖站起來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醉得不輕。
他坐下來，拿起手機(jī)撥了電話：
“若璇……若璇，你，你在哪兒？我……我想你了……我在，在西門烤翅……”
他感到天旋地轉(zhuǎn)，一動不動地趴在桌子上。不知過了多久，他察覺到一雙溫?zé)岬氖职阉念^抱起來，就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兒。
“小菜菜，”他安心地笑了笑，“你來了。”
方若璇坐到他對面，白了他一眼：
“干嗎叫我小菜菜？你就不能給我起個好聽點的外號？”
“你叫人家小豬豬嘛，”醉了的劉敬平撒起嬌來更加惡心，“小豬豬就要拱小菜菜！”
方若璇抖抖身上的雞皮疙瘩：
“好了好了，你怎么一個人喝悶酒？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爛醉如泥，給貴校丟臉……”
她朝桌面掃了一眼，嘲笑道：
“就這么幾瓶酒，把你喝成這樣？你的酒量退步不少哦！”
“我沒醉，”劉敬平抬起頭強辯著，“不信，你看我還能寫代碼呢。”
他從書包里拽出筆記本電腦，卻抱著它失神地流淚：
“若璇，初中時我的生命里發(fā)生了一件事，改變了我對人對事的看法，也促使我……成了一個技術(shù)宅……呵呵。別人都以為我喜歡計算機(jī)，是因為我覺得它，它好玩……可我明白，不僅僅是因為它好玩啊！你知道嗎？它能給我安全感啊！它不會變心，不會無緣無故地與我反目……”
方若璇點點頭，見桌上的酒還剩了一些，就取來一只玻璃杯，倒?jié)M酒，一口氣喝掉：
“你說的有點狗屁道理。”
劉敬平坐到她身旁，拉著她的手傾訴道：
“這天底下，只有父母才不會拋棄你——你知道相信一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永遠(yuǎn)都不會拋棄你有多難嗎？讓對方也同樣信任你……又有多難？”
方若璇又將杯子倒?jié)M，放到嘴邊，劉敬平卻湊過去就著她的手喝光了杯里的酒：
“可是，可是……我特么的相信程嘉樹啊！我還相信你，若璇，還有我妹妹……我發(fā)誓提高警惕，再也不完全相信父母以外的人，遇到了你們我特么的就把底線丟到太平洋里去了……陸，陸鳴濤是我命中的劫，你們就是上天派來的天使，因為你們能帶給我安全感……”
“天使個屁啊！”方若璇假裝悲憤，“合著我們這幫人上輩子都欠你的，這輩子變成天使來守護(hù)你了是不？你怎么就命這么好，生來就被寵愛呢？”
“可能是因為我長得帥。”劉敬平笑著捧起她的臉，響亮地親了一口。
方若璇推開他，斥道：
“去去去！沒見過這么自戀的。太不公平了，我們怎么就沒有天使守護(hù)呢？我最無助的時候從來都要靠自己，自己走出泥潭……”
她說到這里微微愣神，兩分鐘后又喝了一杯酒，說：
“你跟程嘉樹和好了嗎？”
“我倆不是和不和好的問題，是要不要進(jìn)一步發(fā)展的問題……”劉敬平找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椅背上。
方若璇詭笑道：
“意思就是……要不要一起出柜？”
“什么呀！你別總拿我倆開玩笑。”劉敬平神思恍惚地喃喃自語，“今天他終于說了心里話……沒想到他也挺痛苦的，一個人憋著，憋了那么久……他想要的感情正是我想要的，可是都已經(jīng)這么默契了，我倆為什么還互相折磨啊？”
“要不……”方若璇眼波流轉(zhuǎn)，“哪天你找他……表白？”
“表白什么？說得好像我倆談戀愛似的，你們女生別胡思亂想！”劉敬平說完，又傷心地嘟噥，“再說了，表白能解決問題嗎？我跟你表白過，結(jié)果呢？若璇，你為什么拒絕我？你不愿意做我的天使嗎？”
“哼，就興你找天使，我就沒有權(quán)利追求幸福嗎？”方若璇攏了攏有點散亂的頭發(fā)，“我做你的天使，誰來做我的天使呢？”
“我呀，我呀！”劉敬平?jīng)_動地將她攬入懷中，“我當(dāng)你的天使吧，我的幸福分你一半。”
她使勁掙扎也沒法逃脫，只好輕聲地說道：
“我不能完全相信你。”
這句話仿佛有一種魔法，劉敬平松開了胳膊，抓起酒瓶猛灌一通。
方若璇靜靜地看著他喝。
“你走吧。”他低語。
她起身，徑直走出了烤翅店。夜晚的風(fēng)清爽微涼，她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了，又氣昂昂地返回店里。她拍了拍醉得不省人事的劉敬平，見他毫無反應(yīng)，就架起他的一條手臂，把他拖到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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