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夷光站在籬笆外頭，看著陳音突然有些落寞的背影，心里有些怪怪的。

    跟在陳音后頭的小兒跑了回來，站在籬笆門外，看向施夷光：“喂，小子，你還不走么，先生都說不收你了。”

    施夷光轉(zhuǎn)頭，目光掃過他，一眼不停留。

    她看著院子里那間屋子的門，輕聲喃喃：“堅持是吧。”語畢，望天長嘆一口氣。

    “你跟先生說，若她不收我，從明兒起，我每日午時過后便帶著涼席書卷坐于院外靜候，直至她收我為弟子。”施夷光說著，也不再看那一臉嫌棄看著她的小兒。

    轉(zhuǎn)身，向著來時路走去。

    她從來不信運氣。

    從一開始出現(xiàn)在苧蘿村，死纏爛打也好，糾纏不休也罷，錯過了孔子，纏住了孫先生。她都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的。走進令尹府，成為勉強能自己混著糊口的半個不起眼門客。

    如今孫先生全走了，這唯一一個舉薦的人，想必也不是個普通人。她自然也要努力攀上。且還是學箭術(shù)的。

    箭術(shù)呢。

    她正愁怕被人質(zhì)疑。

    她施夷光從來都是個為了自己利益不擇手段的小人。何況，死纏爛打也不算什么傷天害理不擇手段。

    所以，這陳音，她是纏定了。

    回家之后，當夜里施夷光看書看到丑初，半夜燭光搖晃將要燃盡，這才熄了燈睡下。

    孫先生這一走，她若要靠著自己生存，必然要花十二萬分的心思去努力，去學習。

    次日清晨，秋花爛漫時，施夷光穿著一件青灰色布衣，站在屋外，思忖了好些會兒，還是找了一方灰布，將一頭青絲包了起來。

    男子十五束發(fā)，二十及冠。她雖未至十五，可孫先生一走，她在令尹府中的身份，可就是門客了。為門客，自然該要有門客的樣子。

    裝模作樣也要有端正的樣子。

    施夷光撇了撇嘴，身子俯著，看著矮土上放著的鑒（注1），照了照。

    看這鑒里頭雖為長開，但依然燦若秋華的面龐，施夷光皺了皺眉。

    她抬手，撫了撫自己面上凝脂般的肌膚，嘆了口氣。又轉(zhuǎn)頭到屋子里，拿起孫先生常常讓她擦的黃泥。

    對著鑒，抹勻在了臉上。施夷光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喂了小黑犬，施夷光這才向著，令尹府行去。

    將走過府門，邊見著后頭有人等著自己。抬眼定定一瞧，原是令尹府三姑娘羋丘。

    “先生可算來了。”羋丘一手提著裙子，一手拿著竹卷上前。

    施夷光向前走著，看著走到自己身邊的羋丘，沒有說話。

    羋丘似乎也習慣了施夷光的寡言，也不待他做聲，便徑直道：“我這兒有些不明了，特來請教先生。”說著，拿起手中的竹卷，展開在施夷光面前。

    施夷光斂下眉眼，掃了一眼她指著的竹卷。

    “圣人重德行禮教，便是講的禮教。”施夷光面無表情的說著，一邊繼續(xù)向著前頭走。

    語畢，一頓。而后轉(zhuǎn)頭，看向一旁跟著的羋丘。

    “怎的了？”羋丘看著施夷光挑眉疑惑道。

    施夷光搖搖頭，回頭繼續(xù)向著前頭行去。

    罷了，這個問題就當免費的，不要她錢了。

    “那那這個問題呢？”一旁的羋丘忽而追上來，又指著竹卷上的另一行問道。

    施夷光撇了撇嘴，然后很快恢復(fù)端正的模樣，轉(zhuǎn)頭掃了一眼，道：“為臣為妻之道，為人臣忠義，為人妻賢良。”

    “哦，原來是這個意思呀。”羋丘恍然的樣子。她說著，低頭看了看手里的竹卷，而后慢慢卷起來，轉(zhuǎn)頭笑盈盈的看著施夷光，一臉崇拜：“秉文先生跟二哥哥一般厲害，什么都曉得。”

    施夷光暗自翻了個白眼：“你二哥，懂甚？”

    熊朝那個草包，還厲害，厲害什么？畫女子裸/體么。

    聞及施夷光的話，羋丘轉(zhuǎn)頭看著施夷光，大驚道：“天吶，你竟不知道二哥哥的厲害。他可是什么都懂呢，平日里通讀詩、書、世、語，端正而有禮。跟他接觸過的，哪個不說一句好？”

    說著，羋丘嘆了口氣：“就是性子淡漠了些，不愛與人結(jié)交。”

    施夷光聽得笑起來，也不知是不是嘲諷，她轉(zhuǎn)頭看著羋丘：“那你二哥哥這般厲害，如何跟端叔羽這些個刺頭混在一起？”

    羋丘聞言，挑了挑眉，想也不想便回道：“二哥哥平日里最是正經(jīng)端莊，所以才看不得端叔羽他們四處搗亂。故而舍去了讀書的時間，看著他們。”

    施夷光聽得一笑，而后不再多言。

    看著施夷光的笑，羋丘卻是直了直眼睛。往日黑黃不起眼的男兒，怎么笑的一瞬，竟有些，有些……說不出的好看？

    兩人向著府里將走不久，旁邊便有一奴仆彎腰上前，沖著羋丘一行禮：“三姑娘。”說罷，轉(zhuǎn)頭看向施夷光，又是一禮：“可是秉文先生？”

    施夷光點點頭。

    那奴仆見此，便道：“二公子去了令尹大人的大書室聽課，讓你直接去大書室外等候。”

    施夷光聞言，點點頭，便轉(zhuǎn)身向著另一條路行去。

    羋丘站在原地，看著施夷光行去的背影，手里拿著書卷，嘟囔道：“那我便去上學了。”

    施夷光沒回身，也沒回話。

    羋丘吐了吐舌頭，看著施夷光扎著布包的后腦勺，忽而眉頭一皺：“秉文小先生，過束發(fā)之年了嗎？”

    “該是沒有的。”一旁的小丫鬟見此，亦是看著走遠的施夷光，跟著應(yīng)聲道。

    羋丘再看了施夷光一眼，眼睛里冒著光，崇拜的道：“沒有及冠都這般博學，真是厲害呀。”

    “咳咳。”一旁的丫鬟見此，咳了兩聲，而后伸手拿過羋丘手里的竹卷：“姑娘，該上學了。”

    自家公子倒是無所謂，哪兒能這樣對外男呢。

    聞言，羋丘似乎這才想起來：“糟了，今兒該要遲到了！”說著，轉(zhuǎn)身提著裙角就向著另一條路跑去。

    天高云淡，陽光點點。

    正是仲秋時分，不冷不熱倒是舒適的很。

    施夷光走到府上大書室外時，里頭的老師正抽背著。正巧的，抽的便是熊朝。

    熊朝的聲音溫潤，又不急不緩，倒是顯得的鎮(zhèn)靜自若，卻有一番從容的氣魄。兩問兩答順暢的應(yīng)畢，倒也毫不含糊。

    施夷光面無表情的站在大書室外，垂著頭，半斂著眉眼，規(guī)矩恭敬的樣子。另一邊靜靜的聽著里頭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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