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完了尸體，整個峽谷中的血跡也是必須清理的，雖然上下運水麻煩規模浩大，但這是必須去做的任務，要是出現瘟疫，到那時，可就不只是麻煩和規模大了。

    況且，這些尸體或許還有用，暴露空氣之中就怕腐爛，埋入土中，也可緩些時間。

    等這些事忙完，已經是兩天之后，楚軍依舊沒有任何動作，看來也是得到了此戰的教訓，不敢輕易攻關。楚軍不動，裴云可沒閑著。

    一邊少量的往外運送馬匹，增強關東忻定之地的機動力量，另一邊發動七千降卒在關內山嶺中修出一條勉強可供馬匹行走的道路，方便騎兵進出，當然，這不影響雁門關的防御力。

    修路不說，接連不斷的運馬六天，終于在忻定之地散開了兩萬多騎。騎兵們吃喝在關中補給，平時就在外面遛馬，不時嚇唬嚇唬緊張的楚軍。

    再說楚軍，四周出現敵騎的次數越來越多，數量好像也在逐漸增多，老兵就能嗅的出，敵軍是有反擊的跡象。

    經過上次慘烈一戰，還有那不堪的表現，鐘離芳的威信在全軍下降到了冰點，他自己也能感覺的出，士兵們看他的眼神已經變了，憎惡，痛恨，不屑。

    無論是明顯的藐視，還是暗中的嘲笑，讓鐘離芳惱羞之下又感到不安，就怕那個士兵不長眼來殺了自己。自此每日待在帳中不出，四周布滿親軍守衛，終日飲酒，司馬苦勸不聽。

    入夜，鐘離芳帳中，隨軍司馬又來。

    “司馬，你不用勸我。”鐘離芳醉醺醺的摟過司馬肩膀，吐著酒氣道：“司馬，我實話告訴你吧，我……”鐘離芳打個酒嗝繼續說道：“我……怕血。”

    怕血，怕血還來打仗。

    司馬捂住口鼻，盡量忍受著難聞的酒氣，心中對鐘離芳愈加看不起。這樣的人，陛下竟也放心其領兵，而且還是三十萬。都說陛下與鐘離芳感情篤厚，看來是真的。不過作為臣子，陛下的旨意他也只有遵從，心中無可奈何。

    說道：“鐘離將軍，敵騎于夜中多有偷襲者，我軍營盤面積太大，防不勝防，傷亡大小不計，還有糧道也被敵騎侵擾，軍中糧草不濟，為保證士兵無辜傷亡，軍心穩定，屬下建議將軍暫時退兵狼孟關，待日后謀得良策，再攻關不遲。”

    “不！”鐘離芳無力的揮手，推一把隨軍司馬，向后跌跌撞撞幾步，道：“我不去狼孟關，我要去……去雁門關，呵呵，去雁門關……”

    “鐘離將軍，你……”隨軍司馬正要再勸，卻連鐘離將軍已躺在地上睡著，氣其不爭下又是深深一嘆。看來，需把此間形勢稟呈陛下，讓陛下定奪。

    再看一眼神志不清的鐘離芳，司馬搖搖頭，出帳吩咐親軍進去侍候鐘離將軍入寢，自回自己帳中寫呈章去了。

    然而司馬不知道，他的人派出去不久，就被隱藏在夜中的敵人俘獲，今晚的夜空下也注定不會平靜。

    楚軍南營，是其存放糧草之地，守軍眾多，把守森嚴。大營南面空地后，有一片密林。

    日薄西山，白天的風聲因懼怕黑暗的來臨而消失，只有幾聲斷斷續續鳥的嗚咽聲，似乎是生命臨近盡頭的哀叫，也許是死亡束縛下的掙扎；原本張牙舞爪的樹影被完全浸泡在一片死光中，在烏云中醞釀良久的月亮終于被釋放，一道銀光穿過樹縫，射在一個幽冷的眼瞳上，發著血色的光。

    更多的月光透入樹林，一排排黑沉沉的甲胄上反射著幽冷的光，數百悍銘將士如同潛伏在黑暗中的奪命幽靈，殺氣在周圍環繞，除了他們，還有他們身后同樣隱沒在暗中的戰馬，四周再沒有一個活物。

    銜枚的馬兒焦躁的刨著前蹄，它們的眼中竟也燃燒著血光。

    有人過來！

    甲士們突然繃緊了身體，繼而放松。

    是將軍派來的人。

    “俞侯，將軍那邊已準備好，就等火光。”

    樂平轉頭看向楚營，嘴角一絲冷笑露出，說聲：“準備。”

    眾騎齊齊轉身，俯身取下戰馬裹蹄布，站起取下口枚，按背翻身上馬，弩上箭，眼中發出狂熱嗜血的光來。

    “行動！”俞敏說一聲，座下馬早已按捺不住，與眾騎先后沖出！那片空地不遠，眾騎轉眼就到，數百箭矢沖天而起，其后數百長矛壓低，數千鐵蹄無情的踏入楚營中！

    楚軍死傷無數，慘叫聲大起。

    但俞敏這次偷襲并不是為了殺敵。他的目標直抵楚軍糧草。精騎突進，楚軍大亂，無可阻擋，扔下一路的尸體，悍銘將士手中的火把紛紛落在堆積成山的糧草上面。糧食不易燃燒，但馬料卻是遇火即燃！大火迅速蔓延開來，南方火光沖天！

    整個楚營立時沸騰大亂，驚呼聲，跑步聲，提水聲，還有人亂喊亂叫敵軍偷襲，更是亂上加亂。

    司馬出帳臉色一變，就知糧草遇襲，軍中無糧，安可久駐，軍心已亂，若敵軍此時攻打，必然潰敗。就要去鐘離芳帳中拿去兵印，拼著受到責備，也要盡快指揮大軍退駐狼孟關。

    然而就在這時，一聲高亢凌厲的號角聲突然在夜幕中響起！而后，大地開始震顫，伴隨著隆隆的馬蹄聲，在隱隱的火光映照下，一面黑底青字大旗如同招魂幡出現在黑暗中，幽靈般的敵騎遠遠闖入司馬視線中。

    “悍銘騎！”司馬大驚失色，就見悍銘騎軍勢不可擋，直直向著這邊沖殺過來，所過之處楚軍盡皆被斬殺兩邊，火盆推到，沿路帳.篷立時著火，火勢迅猛騰起！

    緊接著，在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中，接連十幾個方向響起凌厲的號角聲，十幾個方向不計其數的騎兵沖殺而進，沿路殺人放火，形成十幾個火的巨龍，瘋狂舞蹈，隨著風勢旋轉方向，很快連成一片火海，整個楚營都被淹沒其中，不知有多少人被燒死，焦爛的惡臭夾雜在烏黑的濃煙中，竟迫的悍銘騎大殺一通后也速速撤離。

    而那支沖往司馬方向的騎兵卻不停頓，踐踏著大地，仿佛狂風般席卷而至，司馬躲避不及，早被斬殺于路。前鋒過去，接連以刀挑掀起數頂帳.篷，最后終于將鐘離芳帳掀開，里面我們的鐘離大將軍正蓋著被褥睡的正香。

    后面沖過的騎兵再次展露其精湛的騎術，疾速擦過鐘離芳床的電光火石之間，其整個身體危然一側，大手順勢一帶，便將鐘離芳架在了馬項上，而后眾騎兜個圈，冒著滾滾濃煙沖出火營，投進了那一片黑暗中，隆隆的馬蹄聲漸漸不見。

    而楚營大火一直燒至次日天亮才罷。

    糧草被燒，將軍失蹤，司馬被殺，近十萬袍澤葬身火海，無比凄慘的楚軍看著無邊無際的廢墟，大腦中竟是一片空白。

    他們衣甲不全，面目漆黑，還有許多被燒傷的士兵痛苦呻.吟。原地逗留不久后，楚軍成群結隊如同難民……不，比難民還慘的楚軍向著狼孟關凄涼而去。

    楚兵難道不想乘著無人管束的機會逃走？他們太想了，做夢都在想。但是他們不能，因為他們的妻兒老小都在南方，若他們當了逃兵，親人就會被連累，而且這輩子都會被冠上逃兵的名聲，死去亦無顏再見先輩。

    南亂北下，北患南進，這是統治者一貫的出兵之道，迫使士兵不敢有絲毫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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