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冬天,雪下得很大,窗外的雪花棉絮似的落下來,松松軟軟的落在窗外的樹枝、游廊、房檐以及一切可以覆蓋的地方。沈漫伏在窗前看了許久許久,看的眼睛都累了,還沒有等到白朗忙完手頭的工作。
她突發奇想,從側門悄無聲息的溜出去。
恒地集團公司的附近剛剛開了家泰迪熊店,里面賣昂貴的進口泰迪熊娃娃和周邊產品,賣娃娃的姑娘穿著可愛的毛茸茸衣服問她,“小姐是要買來送給誰?”
給誰?
沈漫怔了怔。
她有很多年沒有接觸過這些柔軟的小東西,陡然觸摸到它們的身體,都會覺得自己會不小心下手過重,掐死它們身上的純潔和美好。她不過突然想起了白朗的生日,不過是偶然闖入,當她真zhèng
去看那每一只小熊無辜的眼睛時,就開始覺得害pà
。
“我……”她有些莫名緊張的說,“送給我爺爺。”
那是她第一次用爺爺的身份來稱呼白朗,她叫他白先生,和所有人一樣。她在每一次晚宴上把自己打扮的妖嬈不可方物,用浮浪的姿態依偎在他身側,就像真的是他的情婦。可是心底里,她把他當做爺爺一樣親密的長輩。
然而從前都只是在心里,從不敢說出。
小姑娘似乎看出了什么,在角落里拿出一只最小的泰迪遞給她。
“好小。”沈漫驚訝的接過。
“小姐不要看它小,它可以承載許多珍貴的小心愿,它是所有這些泰迪里唯一擁有溫暖心臟的寶貝,小姐把平常不敢說出的話對它說出來然后送到你想要送的人那里,只要有陽光,他就可以一直聽到小姐的心聲哦!”賣泰迪熊的小姑娘歡快的說。
沈漫真羨慕她的眼睛,和泰迪熊的一樣純真。
其實只是在泰迪熊里裝了一個太陽能供電的錄音器,有陽光的溫度,它就一直有電,錄進去的話就能無數次的重復。
她買了它,有些恍惚的帶著它往回走,心里無數次的想著要對白朗說些什么,卻沒有注意到馬路上的車來車往。
一輛車朝他沖過來,她只聽到劇烈的剎車聲在耳邊響過,還沒有來得及明白死亡將至,耳邊猛然響起砰的一聲,車在離她僅僅一厘米的地方不可思議的掉頭,與她的生命擦肩而過,她依舊愣在那里,茫然無措。
直到有個人來抱住她,略顯沙啞的聲音急促的問,“受傷沒有?丫頭,你受傷沒有?”
她抬起頭,看到雪花里白朗焦急的臉,凝凍了許久的心突然感覺到溫暖,感覺到小姑娘說的那種純潔的溫暖!
“我沒事。”她靠在白朗溫暖的懷抱里,心里輕輕的說,“爺爺,我沒事!”
后來她明白,這種溫暖,叫做‘親人的愛’,白朗是她的親人!
那天白朗情急中對著汽車車輪連開幾槍,眼看著車就要撞上沈漫,他沖過去用雙手推開了那輛失控的汽車,左臂粉碎性骨折,年近八旬的他做了手術,在病房里度過生日。
所有人都怨恨沈漫,所有人都罵她是禍水,可是她第一次不覺得害pà
,因為她知dà
在她背后,有個除了沈鈞以外最愛她的人在支撐著她的生命。
她把那個小泰迪熊送給白朗。
白朗毫無意識的你捏下去,聽到里面沈漫用韓語說了她不敢說出的話時,愣了許久。
“孩子,我也愛你!”他在人群散去后空寂的病房里拉著她的手說,“這是我收到的最好,最溫暖的生日禮物!”
沈漫滿足的笑了,她笑的那么開心,嘴角都好像要咧到耳根了,她撲在白朗懷里,第一次以孫女的姿態,接受來自長輩的擁bà
。
而那天,顧崢嶸是最后去的,他站在病房門口親眼看到沈漫依偎在白朗懷里,像個不懂事的孩子般鼓搗著小熊,捏著小熊的肚子一遍遍給白朗講那句話,白朗樂的哈哈大笑,沈漫也滾在他懷里,完全是個純真無邪的孩子。
白朗曾說,“她是我見過最惹人憐惜的好孩子。”
茶香裊裊中,沈漫回到了冷冰冰的現實。她曾經很愛白朗,可是她明白,自己的愛永遠不能作為干涉白朗生意的借口,所以她離開這里,離開白朗,甚至曾經拒絕接受遺產,她只想過白朗希望她過的安平的生活。
“顧叔叔,喝茶。”
她把那杯茶送給顧崢嶸。
他意味深長的看著她,片刻說,“這個娃娃你還留著?”
“這里是白先生的辦公室,我不敢改動半分,以后等到別的辦公室打掃干凈我就離開。”她淡淡的說著,目光掠過泰迪熊,靜靜的飄走,只把一片溫暖的芬芳留在上面。
“白先生很喜歡這只小熊,沒事兒的時候就拿出來捏著聽聽,而且一直把它放在陽光下。”顧崢嶸好像是刻意試探沈漫,明知她不愿意提,卻偏要說。
沈漫看看他,心里似乎明白了。
“顧叔叔你放心,我很清楚自己的使命和身份,恒地集團一旦走入正軌我就會立kè
離開。”
“呵呵。”顧崢嶸搖頭笑笑,“你誤會了,我倒是很希望你留下來,不過這也是有條件的,除非我認為你有資格留下。”
沈漫沒有言語,她只想要平靜的生活,歲月靜好現世安穩,根本不想參與進恒地集團這種大的她吃不下的盤子的爭斗,她也實在沒辦法做的更狠,今天殺了那些人已經足夠她心驚膽戰做一輩子的噩夢!
“顧叔叔。”沈漫把那幾雙在她眼前晃悠的直勾勾的眼睛甩出腦子,冷靜的說,“我需yà
你的支持。”
她抬起頭望著顧崢嶸。
顧崢嶸沒直視她,低著頭喝了兩口茶,輕輕笑了笑,“沈漫,你是個聰明人,今天這件事一箭雙雕,既收伏了所有理事,也收伏了你身邊那兩個可能不太聽話的助理。我不知dà
你從什么時候開始培養陸蕭這股勢力,可我監視你有段時間了,相信這些勢力不是來源于陸蘅的支持,也就是說,你今天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憑借自己的力量,在我看來,我對你不會有太大的作用。”
“顧叔叔這么說,是諷刺沈漫嗎?”她冷冷的問,“顧叔叔你應該知dà
我今天做過這些的后果。我不過是趁著綺里夏在國內被陸蘅拖住而攻其不備,但恒地集團何止那幾個理事的勢力,他們若真的聯合起來,我又沒有得力的助手,照舊是等死,我還有丈夫孩子,我不想死那么早而且死在綺里夏手里!”
他看著沈漫,審視的目光肆無忌憚,沈漫迎上他的目光任由他審視。
其實顧崢嶸和所有人都一樣,認為她會做背叛白朗的事情。他感覺到她在這么想,冷笑道,“我還有不幫你的選擇嗎?我的女兒孫女都在你手里。”
“你知dà
我不會對他們怎樣。”沈漫很清楚的說。
顧崢嶸應該比所有人都了解她心軟的弱點,所以當別人因為自己的家人而擔心時他并非不為同甘共苦過的朋友的親人擔憂,而是他知dà
沈漫根本不會對那些人動手。
后來她殺了人,顧崢嶸就一直看著她,看著她自己不忍,看著她害pà
,看著她隱藏心里的恐懼。
這是個堅強的女子,但她的心卻那么軟,軟的會讓人想要呵護。
她等了許久,沒有等到顧崢嶸開口,只能放qì
。她本以為憑借今天的表現顧崢嶸至少肯在她背后悄悄的推她一把,想要挽救現在的恒地集團太難了,她看完那些報表的時候已經接近絕望,如今實在是被逼無奈!
但她不想強人所難。
她打開抽屜取出張卡片遞給顧崢嶸,“顧萍和她女兒就住在這個鐵皮屋里。她本來嫁的很好,可丈夫沒用,婆婆心腸歹毒,因為她生了個女兒就對她非打即罵,所以她和她丈夫離婚搬出來住在那個鐵皮屋,靠給人做家教勉強維持生活。”
顧崢嶸接過卡片,上面有地址。
沈漫轉過身就準bèi
離開,她很失望,是對自己失望。
“我會幫你。”
突然,她背后響起顧崢嶸肯定的聲音,“為了白先生,為了恒地集團,我一定會幫你!”
沈漫不敢相信的回過頭,顧崢嶸笑了笑,這整整一天里他第一次溫和的笑道,“白先生有次跟我說,加上你,他有四個孩子,這四個孩子里他唯一覺得真zhèng
想要愛的就是你,所以他不希望你留在恒地集團,可是有一天如果他別無選擇,也只能把恒地集團留給你,我答yīng
過他,真等到那天,肯定會幫你。”
她有些想不到,想不到白朗是真的把她當孫女看待。
“現在你是恒地集團的董事長了,我得遵守承諾幫你,而且我剛剛已經幫你了不是嗎?”顧崢嶸溫和的笑著問。
沈漫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你啊,就是太缺乏自信,今天你做的很不錯。女人嘛,偶爾心狠手辣點是種自我保護的方式,如果沒那一招恐怕別的理事也不會簽字對不對?都是怕死的,否則上次綺里夏要當董事長的時候他們就陪葬去了,我也是一樣!”顧崢嶸自嘲。
他知dà
,沈漫早就看透這點,否則怎么會想到用和綺里夏同樣的方式做事還不怕死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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