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襯衣口袋里的信被鮮血浸泡的一拉扯便碎成了幾塊兒，只剩三塊大洋，糾纏著幾篇紅殷殷的信紙，被一顆子彈釘在身上。
王川芎示意鐵蛋將武功的襯衣剪開，方便他查看子彈到底進去多深。
“還好……估計再進去一分便是華佗在世也救不了他了。”
子彈并未觸及心臟，只是打穿了胸骨，王川芎手中的鑷子毫不猶豫的夾住子彈，止血的棉布壓住傷處，猛的用力，日式狙擊步槍的子彈連帶著三塊大洋一齊被提了出來。
暈過去的人身體猛的一顫，痛苦的呻@吟出聲。
鐵蛋趕緊遞過早就準備好的傷藥和紗布，看著師傅折騰了半天，總算是止住了血，包住了傷口。
“一會兒我開了藥，你拿去廚房熬了給他灌下去。”
“是，師傅。”鐵蛋拉過被子給武功蓋上，“師傅，大當家的不會有危險了吧？”
“這小子命夠大的，這幾塊大洋救了他一命。”他將手里的大洋放在桌子上，收拾了東西開門，門外一直徘徊著的人立刻精神緊張的往里看。
“死不了，不用這么著急。”王川芎意味深長的看著朱葛說道，“臥床一個月，保證又生龍活虎了。”
朱葛一顆心總算是落了地，往身上抹著手心里的汗，猛然意識到自己緊張到失態了。
王大夫笑著搖了搖頭，戲謔說道：“還不進去看看，就該醒了。”
“不……不了，多謝大夫相救，在下……也該回去了。”朱葛拱手道。
“哎你這個人，明明方才見那人半死不活的模樣著急得跟什么似的，這會兒倒是又要走，真是莫名其妙。”
“在下……在下是有急事兒，既然他死不了，我就回了。”
“先生。”鐵蛋從房中出來，祈求的看著朱葛，“先生，大當家的傷成這樣，您就不要走了。”
“可是我還得給鎮里的孩子上課……”朱葛別過頭不敢看鐵蛋的臉，小聲說道。
“先生……先生……”鐵蛋不依不饒的叫著。
“在下這小醫館可沒有多余錢財和人手養一個病患。”王川芎板著臉看著眼前明顯猶豫不決的人，“要么出錢出力，要么……就把他弄走。”
“師傅！”鐵蛋先急了，“大當家的現在這樣，怎么能挪動？”
“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事兒了，還有這衣服，”王川芎將懷里抱著的一堆帶血的衣服和棉布一股腦揣進朱葛手里，“在下是大夫，治病救人，但可不伺候人。”
于是朱葛抱著武功的衣服，跟著樂的屁顛兒屁顛兒的鐵蛋去了廚房。
“先生，大當家的衣服我來洗就好，您還是幫我看著爐子上的藥吧。”
朱葛拿著把蒲扇蹲在火爐邊上扇火……
“先生，我還有別的病人的藥要熬，你把這碗藥端給大當家的吧。”
“鐵蛋，還是我來替你熬藥，你去把藥送給大當家的吧。”朱葛蹲在地上繼續扇火。
“先生……哎，”鐵蛋將朱葛手中的蒲扇奪下，又將藥碗放到先生手上，“這個病人的藥需要掌握火候，先生還是去喂大當家的喝藥吧。”鐵蛋學著大人說話的口氣，推著朱葛往外走。
朱葛端著藥碗，推開房門。
武功臉色蒼白，安靜的閉著眼躺在床上。突然有種錯覺，仿佛這個人會立刻停止呼吸，心里沒由來一下抽痛。
他立在床邊，為難的看著手里的藥碗，不知道怎么將藥汁喂進武功嘴里。
過了有一刻鐘那么久，床上的人似是有了感應，呻@吟一聲，慢慢睜開了眼。
武功睜眼看到床幔，第一反應是自己還活著，等他轉頭看到了朱葛，又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你……你醒啦？”朱葛面對武功那赤果果癡迷的看著他的眼神，整個人都不自在了，“那就……那就把藥喝了吧。”
朱葛坐到床邊，舀了一勺藥汁往武功嘴里送。
苦澀的藥汁在口中化開，武功伸手死死抓住了朱葛的手腕。
“教書的……”沙啞、疲憊的聲音出口，武功確信了這不是夢，卻又不敢相信。
趁機抽回手，朱葛又將藥遞過去。
又是苦的！這回武功整個人像是打了雞血，瞪大了眼睛，伸出雙手就要往朱葛身上撲，卻忽略了自己身上的傷，重重跌回床上。
“哎呦……他奶奶的！”武功罵罵咧咧的倒進枕頭里，繼而咧著嘴忍著疼給了朱葛一個大笑臉，“教書的，你說這是不是緣分？”
朱葛一見武功這樣，反而放松了不少，整個碗抵到武功唇邊，抬手就往嘴里灌。
“嗚嗚……”一碗藥就這么一口灌下去了。
“咳咳咳……你這是要謀殺親夫呀！”
朱葛將碗摔在桌子上，起身要走，可武功的手愣是不松開。
“教書的，”他突然放低了聲音，語氣中也摻了些別的東西，“我為了留著命回來見你，拿別人擋了槍子兒，他娘的這回可真是當了小人了。”
朱葛心中一凜，回頭看著有些悵然的武功，覺得自己又欠了他一次。
“這是哪兒？”見朱葛沒有了走的跡象，武功松了手問道。
“隆縣，鐵蛋師傅的醫館。”
“呵，還真是巧了，”武功掀開被子，赤lu著上身看自己的傷，“奇怪了，老子明明記得挨了那鬼一槍，怎么沒死？”
朱葛看到武功胸前纏著的紗布，拉起棉被蓋了上去。
“多虧了你把信放在胸口的衣兜里。”朱葛萬分慶幸自己臨將信封交給那名**時突然想到武功可能需要錢，便將自己口袋里裝著的幾枚大洋都塞了進去。“喏。”
他從桌子上拿過三枚帶血的被打穿的大洋遞給武功看。
武功看著看著就笑了，笑的朱葛毛愣愣。
“你……你笑什么？”
“你的信，老子收到了。”
“那你看懂了？”
“看懂了。”武功雖虛弱，卻也得意洋洋，“等老子養好了傷，殺了那個姓鄭的，就回烏雞山跟你種樹，再也不他娘的上戰場了。”
“種樹？”朱葛覺得武功好像誤會了什么。
“你不說讓老子多打幾架飛機，等打完了仗就跟我拜堂成親，一塊兒上烏雞山種樹去嗎？教書的，你放心，等我把那姓鄭的扒皮抽筋，就帶著你，帶著鐵蛋，獸醫，回山上去，咱們再重立山頭，再也不打仗了，你說怎么樣？”
武功氣喘吁吁說完一大段話，只見朱葛臉色又紅轉白，然后抓起桌子上的碗頭也不回的摔門而去了。
“是害羞了還是怎么的？”武功捂著心口尋思，“他娘的，還真疼。”
朱葛氣呼呼回到廚房，鐵蛋已經出去了，他將碗洗了，坐在爐子邊兒的小凳子上，用燒火棍杵著爐子里的炭火。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白白畫了那么幾幅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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