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脫了手腳,頭一件事就是找到回家的路。在方才又轉又咬的過程中,我已經忘了紀青月消失的方向。四野茫茫,哪里才是回去的路呢?北邊是諸汗國的方向。他們正在抓我,可是楊四也說過,他們其實早就忘了嫣梨公主的模樣,之所以咬定是我,也無非是因為紀青月指出來的紋身罷了。不過……
我摸摸后背,嘆口氣。
朱德正臨死前把洗掉紋身的藥水給了楊不愁,可是那藥水根本不管用!我身上的紋身是用漢人都普通的方法永久畫上去的!當時楊不愁說大概我出逃的時候已經洗掉了,可能洗的不是很仔細,被紀家瞧出端倪,又重新畫了上去。
不管怎么說,我現在想假裝不是嫣梨公主也不可能了。
沿著北極星的方向,一路走過去,就算是諸汗國吧,至少也是人群,總比周圍都是狼群的好。
子遼關的草甸和諸汗國所在的撒云青大草原接壤,天亮的時候,也沒碰見只狼,但是已經隱隱約約看到人間煙火!
這里本來就是關**接之處,牧民和關民經常往來交通,只不過夜間看起來荒涼些,白日多走幾步也能找到。難怪紀青月要綁著我,否則我找到人家回去一說,她的苦心就全廢了!
在牧民家里討了杯水,順帶吃些飯。東西還沒吃完,部落里一陣騷動,說是要打仗了,必須趕緊撤。我連忙問是誰和誰打?他們說是漢人的楊將軍打過來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磨磨蹭蹭從牧民那里掉隊出來,就看見楊不愁打頭部隊的旗幡。我也沒想到人會這么多,烏鴉鴉的,萬一他們不信我,那我就更糟糕了!
躲在一邊的小山丘上向下望,正看著呢,身后有個冰涼涼的東西戳在脊梁上:“什么人?”
回頭一看,楊不愁的前哨!
“我是諸漢過來的,要見你們楊將軍!”
哨兵左右打量了一下我,似乎有些不信。但是我在牧民家里的時候,人家見我穿著單薄的睡衣,已經送了我一套本民族的衣服,還帶著矮矮的小帽,看起來也有幾分外族的模樣。
士兵想了想,連捅帶拽的把我攮下山。我覺得自己反應有些過了,直接說是楊不愁的老婆不是更好嗎?
走到營門口,和另外一些探子抓到的零零散散的所謂“奸細”混成一隊,跟著往里進的時候,我突然發xiàn
謹慎的好處了。紀青月在營里。
青衣短打,寶劍流蘇,黑色的翻毛大氅披在身上,朔風一吹獵獵作響。嚴肅的表情儼然是位重兵在握的女將軍,她剛從寶頂大帳里走出來,看見我們這隊人,站住腳步。
她的目光掃過來,我趕緊低下頭,只恨帽子不夠高。然后聽見她問前面帶隊的頭兒:“都是什么人?”
“是抓來的諸汗國的探子,準bèi
交給林風將軍!
“哦,都是探子嗎?”
“是的,都是探子。”
“將軍沒有吩咐尋找夫人的事情嗎?”
“將軍已經吩咐楊四將軍專門帶人尋找了。我等并未發xiàn
有女子在這附近。”
我看看自己的衣服,難怪那家老太太不好意思,搞半天讓我穿的是男子的!福大命大,老天爺都看不慣紀青月的作為,用這種方式保護我。
想到這里,膽氣也壯了些,腿肚子不再抽筋哆嗦。
有人說怎么這么熊。磕阆胂耄思铱衬X袋比我切菜都利索,就算我會玩兒小刀,那也是抽冷子來一下子。好像段譽的六脈神劍,到現在都不知dà
究竟怎么會的!能跟她苦練多年的本事比嗎?我也不會自作多情的以為到了楊不愁的地盤,她就不敢把我怎么著?說句難聽點的,按照楊不愁的前科,我對他所有的話都全部打對折!
這次我失蹤并沒有阻礙楊不愁的大軍,可見他心里對我其實并不是太在乎!說不定紀青月又有什么他需yà
的倚仗,若是我貿然大喊大叫,恐怕連后悔的機會都沒有!
左思右想,連紀青月走到我跟前都不知dà
。直到聽見有人在我耳邊問旁人倒:“這是誰?”
“回公主,是諸汗國的探子。在九原一丘那里發xiàn
的!睅ш牭幕卮鸬馈
我大氣也不敢喘,自己方才說是從諸汗國來,有情報帶給楊將軍。這位大哥可別獻殷勤把這個也說出來。
好在那個領頭的很有分寸,沒有多說。
“哦!奔o青月腳步沒有停留一個個走下去。那個領頭的又說:“公主,軍情緊急,將軍行軍還需yà
他們提供的情報,您看……是不是……”言下多了幾分不耐煩。
我看見紀青月大氅動了動,然后隊伍就開始向另外一個大帳快步走去。抹抹頭上的汗,我輕輕抖了抖衣服,跟著就要進帳。林風我認識,他應該不會難為我吧?
“等等!”好事多磨,身后又有人叫停。鐵甲鏗鏘的聲音,一雙戰靴塞進我的視野,頭頂上有人問話:“這是誰?”
“回將軍,是諸汗國人,自稱有情報給您。下官正想帶他去見林將軍!
“不用了,帶到我那里吧!睏畈怀畹脑掜懫饋。我心里沒敢放松,因為視野里還有另外一雙青色皂靴。
紀青月的聲音清朗而帶著幾分溫柔說道:“楊大哥,您已經很忙了,不如讓青月先問?”
“哼,我不知dà
紀相連我審問敵人探子的事情都要插手嗎?”楊不愁的話出奇的尖銳。
紀青月含著委屈抗爭道:“楊大哥,我是自愿過來幫您的,與我父親無關!”
“是嗎?如果這樣,還請公主殿下早日回鸞,這里苦寒,不適合您!
我正聽得開心,猛聽楊不愁怒喝一聲:“還不走!”
呵,嚇得一哆嗦,趕緊縮成一團跟在后面向大帳走去。
經過紀青月身邊時,還是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踮起腳步擦肩而過。
“都下去吧!”楊不愁進了大帳聲音明顯放松很多。腦袋上一松,帽子被人摘掉,我才抬起頭來。還沒說話,楊不愁已經一把揉開我的頭發皺著眉頭說:“都被熏臭了!哪個男人的衣服你就穿!”
我讓開一步,問道:“你怎么知dà
是我?”
“看你抖衣服就知dà
了。這么冷的天,你怎么會熱?”
我不記得自己以前有過類似的動作,不過我嚇著的時候多半會出汗,應該是經常的事,只好實話實說:“嚇得!嚇出了一身冷汗。”
楊不愁低頭看軍情,哼了一聲沒理我。我忍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問道:“占你點時間,墨墨還好嗎?”
“在后面!”他頭也不抬的說。
。磕阆蠕h打仗,孤軍深入,大家都認為你是在送死,可你還把墨墨帶來了!
“對了,”楊不愁突然抬起頭滿面笑容的對我說,“墨墨會叫爹了!”
啊?什么意思!帶著我兒子送死實在太令人震撼,我還不能消化他的決定。所以對墨墨的生理發育沒有表現出一個當娘的應有的激動。
楊不愁一挑眉接著說:“他還不會叫娘!”神情萬分得yì
。
我撲上去揪住他的脖領子:“你丫再說一遍?”
他吃驚的看著我,皺著眉頭似乎在研究我的反應,我不耐煩的問:“你憑什么帶著我兒子來送死!”
他才恍然大悟,悠悠哉哉的拿掉我的爪子,一點也不費勁:“我帶他看看大漠風光,順便讓他遠離那個沒用的娘,總是連自己都保不住!”
“誰說我保不住自己了?”
“那是誰睡得跟死豬似的,還被劫走了?”
“她下藥!”
“那你就不能警醒點兒!”
“我哪兒知dà
!”
“你不知dà
的多了!死都不知dà
怎么死的!”
咚,撞進某人的懷里。冰冷的護心鏡差點磕著我下巴。楊不愁猛地吻了下來,不對,不是吻,是咬!
他咬我!
是我死里逃生!
他竟然敢咬我!還笑話我!
抬腳踢他,被夾在他的兩腿之間動彈不得。掙扎又沒勁,干脆——來而不往非禮也,忍著嘴唇的疼痛,我不管不顧的張開嘴,兩排牙齒之間多了一塊肉,軟軟的,帶著一絲血腥味。
嘶,有人痛了!
頭被一股大力扯向后面,楊不愁齜牙咧嘴的罵道:“瘋婆子!”
我仰著頭,不甘示弱的回嘴:“臭男人!”
他完全掌控著主動權,說咬就咬,話音剛落,他又堵了上來。不過這回沒有咬我,只是緊緊的堵著我的嘴,鼻孔里呼呼的噴著氣。不知為什么,好像一下子堵在我的心上,眼睛一酸,淚水就冒了出去。流在我們緊貼的臉頰之間,冰涼涼的,黏黏的,很多很多……
很多?
我猛地睜開眼睛,掙扎著拉開距離。剛剛看清什么,后腦勺被人狠狠一按,連肉臉都沒得碰,直接貼在鐵甲上。自己的牙咬到碰進嘴里的肉,我嗚嗚的喊著:“沒看見,什么都沒看見。你放開我!涼,涼!”
楊不愁的手松開一只,另一只還摁著我。我懷疑他是存心耍我。
呼哧喘氣的終于分開了,他的臉還是那么黑,我被方才的發xiàn
震撼到了,一心琢磨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也哭了!
“行了,回來就好。一會兒有人給你送衣服,你先到后面看墨墨吧!彼杆俎D過身去,坐在主位上繼xù
讀那些戰報。
我琢磨了一下,決定兒子是第一位的。
剛要抬腿,就聽見門口小校高聲說:“公主!”
想都沒想,抬腳立kè
變成小跑,鉆進后帳。臨轉進去的瞬間,無意中一回頭,正看見楊不愁往我的方向看,仿佛正在笑話我!
鳳嫂帶著墨墨在后面,令人驚奇的是還有宛芳。
比起鳳嫂的開心和墨墨的混玩,宛芳似乎有些心事。
我問過鳳嫂,鳳嫂說大軍雖然行進很快,但是給她們趕車的都是一流的好手,而且也沒見什么打仗。
真是搞不懂,這個楊不愁搞什么鬼?
墨墨張著沒牙的嘴發著一個奇怪的音,我扭頭問宛芳:“楊四呢?”宛芳的心事是不是和楊四有關。
墨墨又叫了一聲,他的奇怪發音多了去了,我想著楊不愁的意圖,和宛芳的怪異,沒有理會。
“哼,有你這么當娘的嗎?”楊不愁很快就回來了。從我手里接過墨墨,像舉啞鈴似的上下先拋了幾下。墨墨發出嘎嘎的聲音,很快扭頭沖我又喊了一聲。
這回我聽見了:“娘!”
雖然不清楚,但是足夠表達一種含義了。我愣在那里,突然明白什么是天籟,突然明白什么是圣潔!
“乖,再叫一聲。”我顫著嗓子說。
小不點玩著自己的手指頭,埋進楊不愁的懷里呵呵笑著不吭聲。
“哼哼哼,”哼哼了幾聲,我張開嘴想表達一下內心的感情。可是那些往事突然在這一刻阻塞我的大腦——挺著大肚子在夜路上奔逃;從刀光劍影下連滾帶爬的逃開,到現在后背還有刀風劃過時的冰涼;那些死人冰涼的肢體凍在手上,還要小心的避過隆起的肚子,因為我堅信死尸身上有病毒;拖著楊不愁在樹林里轉悠,我不停的和身體里的寶寶說話,就為了保證清醒的理智;還有在狹窄的大車里,僵硬的身子幾度使我懷疑這個孩子不能留下!
而此時,那個曾經不相關的人正抱著這個差點因他離開人世的小孩一起開心的笑!
“爹,爹!”墨墨仰起小臉,開心的叫著楊不愁。
我站在那里,扯出一個笑容。楊不愁把墨墨交給鳳嫂,上前抱住我,很親熱的擁緊了,然后俯在我的耳邊低聲說:“墨墨始終是我的兒子,你是聰明人,該知dà
怎么做!”
我幾乎是立kè
的反應,伸手圈住他的腰,貼著他的耳朵說:“謝謝!”
真的只是一個單純的謝謝。那些死去的,那些悲傷的,都抵不過現下我們母子的活命重yà
。他肯保護我們,有什么理由不說一聲呢?
可是,我還是哭了出來。不知dà
是為了墨墨的第一聲叫娘,還是為了那些逝去真的已經成風的往事,還是為了不可測的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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