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么比戰(zhàn)斗，尤其是殘酷的戰(zhàn)斗更能砥礪人。

    艾米·尤利塞斯對此深有體會。

    這不僅僅因為他曾在赫姆提卡，在那場不說空前絕后，卻足夠驚世駭俗的大戰(zhàn)中，有了近乎脫胎換骨的變化，更因為在這場以至深之夜為假想敵的遠征中，這群新生的持劍者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了青澀，逐漸的成長了起來。

    很難想象，從一開始連面對一群妖魔都傻乎乎的全力以赴的愣頭青，到現(xiàn)在哪怕面對高等妖魔都能面不改色的繼續(xù)戰(zhàn)斗下去的戰(zhàn)士，如同正在一點一點洗練掉雜質(zhì)，逐漸顯露鋒芒的利刃，他們越來越適應(yīng)這殘酷、暴虐又瞬息萬變的戰(zhàn)場，越來越能適應(yīng)他們的身份與角色。

    而這一切，僅僅只發(fā)生在了半個月不到的時間之內(nèi)。

    不得不說——

    有心的話，人總是能找到變強的道路。

    可惜……

    變強的速度還不夠快，遠遠不夠。

    ——他們的敵人，不是其它，而是……那廣袤無垠的至深之夜。

    與那等存在為敵。

    即便抵達了凡世的頂點，躋身于最強之列，也不過是稍大一點的螞蟻。

    說來可悲。

    真正決定這場戰(zhàn)爭走向，乃至勝負(fù)的，不是他們這些凡世之人，而是教團的那位神祇大人，那位地上之神。

    奧古斯都。

    那位一手引導(dǎo)黑暗時代降臨的傳奇人物。

    他們，包括他在內(nèi)所能做的，不是其它，而僅僅是活下去，在抵達終點之前，在這場大戰(zhàn)開幕之前……

    活下去。

    這并不是一件容易辦到的事情。

    即便是混入新生持劍者之中的艾米，了不起也就能與教團的大持劍者相若，而通過赫姆提卡的那場注定被載入史冊的大戰(zhàn)，他早已知曉，若是不能如杜克·高爾斯沃西那般抵達凡人之路的盡頭，或是如他這般能在一定程度上駕馭超邁俗世的偉力，再如何的強大，在秩序與混沌的亙古紛爭之前，也不過是趟河過江的小卒子，或許連戰(zhàn)斗的余波都無法承受。

    黑山羊。

    這充滿了不祥意味的名字。

    再加上從嘉蘇口中，他對至深之夜的來歷已有所了解——那是凌駕于世界之上的龐然大物，被譽為億萬黑山羊之母的黑暗之母，莎布·尼古拉絲映射于地上的投影，是絕對的超凡脫俗之物。

    而污染區(qū)的中棲居的怪物的名字，被奧古斯都，被這位很難讓人不在意的人物，命名為“黑山羊”，讓人很難不將它們與那位億萬黑山羊之母聯(lián)系起來。

    假定它們真的與那凌駕于世界之上，他這等凡人僅僅是注視或被注視都感覺大腦被灼燒，意志被吞噬、被瓦解的可怕存在。

    那么其戰(zhàn)力絕對會遠遠超出赫姆提卡那群信奉舊日支配者的半人半魚怪物。

    是哪怕現(xiàn)在的他都無法輕視的強敵。

    若是再佐以族群的后綴……即便教團的軍力十倍百倍于赫姆提卡，也勝算渺茫。

    未來——那并不太久遠的未來，將注定會面臨一場艱難的戰(zhàn)斗。

    輕輕嘆息一聲，年輕的榮光者就此收斂了臉上的擔(dān)憂，然后將目光轉(zhuǎn)向了前方，轉(zhuǎn)向了前方越來越稀疏的迷霧。

    離開現(xiàn)世迦南已經(jīng)過去了十四天，他們現(xiàn)在身處在至深之夜的感染區(qū)，相對于高等妖魔以及妖魔領(lǐng)主大量出沒的趨近級，這里無疑要安寧許多。

    ——盡管妖魔數(shù)量不減反增，盡管妖魔的難纏程度與詭異程度與日俱增，但真正能對隊伍行進起到影響的高等妖魔的數(shù)量大大的減少了。

    只是當(dāng)霧色顯露出稀薄的征兆時，他便知道，這段安寧，這段無論對他還是他們都極其難得的安寧，已臨近了盡頭。

    眼前這片漸漸稀薄的迷霧沒有名字，但人們總是將之稱作無名者之霧。

    在至深之夜中，這片濃郁有若實質(zhì)的霧氣并不罕見——更確切的說，幾近無處不在，而更糟糕的是，這種介于秩序與混沌之間的曖昧之物，并不會受到秩序之火的影響，只要它在，人類和絕大部分妖魔眼中的視界永遠是灰蒙蒙一片。

    然而，艾米更清楚的是——

    無名者之霧的消失，并不是一件好事，甚至恰恰相反，是局勢趨于惡化的顯現(xiàn)。

    誕生于秩序與混沌夾縫之中的無名者之霧，也只會存在于兩者曖昧不清的中立地帶——比如赫姆提卡的迷霧區(qū)，又比如至深之夜的趨近于感染兩層區(qū)域。

    也就是說……

    棲居著黑山羊族群的瘋狂區(qū)，已近在咫尺。

    但榮光者所沒預(yù)料到的。

    是——

    黑山羊的族群雖然棲居于至深之夜的深入，那足以令任何一個意志不堅定者在瞬息之間陷入歇斯底里的瘋狂的瘋狂區(qū)，可這并不代表……它們活動的范圍，僅在至深之夜的深處，僅在那片難以名狀的黑暗之中。

    作為妖魔的完全體乃至超越者，具備人類難以理解的智慧的它們，盡管沒有建立人類所能理解，所熟知的文明，但確實能夠理解人類的思維，并加以利用。

    ——這一次，利用的是人類的大意。

    沒有任何征兆，甚至圣歌隊的歌聲依舊嘹亮，但偏偏攻擊已然展開。

    率先吹響戰(zhàn)斗號角的是……

    兩根自天空之上甩落的肉鞭，僅僅是一擊之下，黑紫色、充滿著異質(zhì)特征的腐爛大地就此龜裂，數(shù)以千百計的圣教軍要么被直接碾成了肉泥，要么則墜入了那一眼看不到盡頭的深淵之中，整個圣教軍的軍勢被簡單粗暴的一分為二。

    然后……

    也不知是何時，更不知從何處來，它們——

    那被冠以黑山羊之稱的黑暗子嗣們，就這么極其突兀的出現(xiàn)——不，應(yīng)該是降臨在了四面八方，踐踏著大地，層層疊疊的蜂擁而來。

    突如其來的攻擊令整個圣教軍的指揮系統(tǒng)一片混亂，艾米·尤利塞斯來不及打量遠方那自至深之夜中孕育而出的究極怪物，先一步穩(wěn)住陣腳，通過達芬奇贈予的聯(lián)絡(luò)器對下轄的各個小隊下達了命令。

    “準(zhǔn)備戰(zhàn)斗！”

    他說，然后——

    拔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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