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午雨歇，芭蕉簇新。
水洗過的天空，像一盅倒扣過來的酸葡萄凍子，涼沁沁的，透藍透藍。
一只大雁風(fēng)箏在白云隙里高舞低旋。雁是雙雁，一青一紅，青的矯健雄壯，紅的略小一些，更為精巧。
雙雁原是一副骨架子，只不過安了雙斗線，一索雙系，互不纏繞，手法頗是巧妙。
穆典可歪頭欹在木軒窗上，一頭青絲潑如黛，順灰白磚墻一路蜿蜒到墻根下，左手握著一只同窗前芭蕉一色的碧玉線軸，隔窗閑閑地放著風(fēng)箏。
她似有無限心事，手指勾著線，目光卻不知所寄何處。只在那風(fēng)箏快要飛不穩(wěn)的時候，才會一掀眼眸，皓腕雪指貼著線，疾拉緩掣，將風(fēng)箏徐徐抬高。
含煙眸子隨著并翅雁兒忽上忽下，一時飄散，一時又凝了。仿佛隔著那風(fēng)箏，看著什么人……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啊……”徐攸南籠袖站在院里繞花石徑上，一臉愁容望天，悠悠感嘆道。
穆典可沒理他，繼續(xù)擺弄大雁風(fēng)箏。
徐攸南湊過來，從敞開的窗牖往里看，見譚千秋正端坐屋里一張梨木書案前，眉鎖眼苦地翻閱著案上成堆的書信。
書信的封緘徐攸南認(rèn)識，正是六門三十七扇“隨風(fēng)潛入夜”送來的情報。由于近期要事頻發(fā)，分散各地的“扇子”和“錦衣行”傳回的密信也比從前多了許多。一些他還沒來得及看，就被金雁塵派人取走了，不想竟是送來了穆典可這里。
“看得懂嗎，千秋？”徐攸南慈眉笑目，樂呵呵地問道。
譚千秋臉皺了一下，徐攸南這是挖苦人有癮嗎？穆典可不理他，就來找自己。
她的確然看不懂。
信上的每一個字她都認(rèn)識，連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半S風(fēng)潛入夜”的密信哪有那么好破譯的。
“看來你在懷仁堂的日子過得不錯啊。”徐攸南側(cè)過身，一直手支著窗框，微笑地看向穆典可：“你哥知道你躲懶嗎？這么機密的情報隨便給人看？”
穆典可不為所動。
譚千秋卻是瞬時臉色變了，倏地立起，像抓了塊燙手火炭似的將手中信紙扔了出去。
“長老，我…我看不懂�！�
“看不懂就好�！毙熵衔⑿︻h首，笑意清雅，叫人不寒而栗。
“你不用故意嚇?biāo)！敝链�，穆典可方才淡淡開了口，目光仍未從那兩只高舞低回的大雁身上移開：“千秋位居上君，情報宮的信，她有什么看不得的？總有一日，我會走，這些事總要有人來接受�！�
“喲！”徐攸南笑著打趣道：“等不及嫁人了？還有整三年呢。”
“早些準(zhǔn)備，有備無患�！蹦碌淇刹粦C不火，淡淡言道，轉(zhuǎn)頭瞥了譚千秋一眼：“你繼續(xù)破譯，有什么不懂的問我�！�
話是這么說，一上午了，穆典可一副消極厭世、等閑勿近的架勢，譚千秋也不敢問啊。
譚千秋訕訕應(yīng)下，又坐了回去。
“將來的事還遠著呢�！毙熵蠌膲菙X了一支淡黃色月季，花半頹，一碰便是落瓣簌簌。徐攸南便倚著墻，拿那只剩下寥寥幾瓣的殘花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手心：“不過眼下，你倒有件麻煩事要處理。”
徐攸南危言聳聽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穆典可充耳不聞，依舊神色淡然地望著天空，一彎纖頸在明暗光影里愈顯修長，像一只舉頭引吭的天鵝。
一只冷漠至極的，黑天鵝。
“霍岸被送去執(zhí)刑了。”徐攸南悠悠說道，微彎的嘴角有一抹幸災(zāi)樂禍的味道。
“嘩啦”線軸猛地轉(zhuǎn)動起來，疾風(fēng)拖著雙雁往北飄出了十?dāng)?shù)尺。穆典可轉(zhuǎn)過頭，一雙凜凜然的眸子盯住了徐攸南：“你說什么？”
“別這么看著我，這件事真跟我沒有關(guān)系�！毙熵蠐蹞坌渥�，好整以暇地望著穆典可，笑道：“天作孽，猶可違之自作孽，則不可活。他是不是說，他發(fā)現(xiàn)了桂若彤的蹤跡，想請纓去除掉他？”
“有什么問題？”穆典可雙眉緊蹙，冷冷問道。
“問題大了。”徐攸南道：“他發(fā)現(xiàn)的，不止有桂若彤的蹤跡，還有薄驍?shù)�、萬鼎的，還有和八俊親近的穆門殺手不下于二十人。這些人你哥早就派人盯上了，只待時機成熟，便可一網(wǎng)打盡�，F(xiàn)在好了，二十個殺手跑了一大半，三俊一個沒逮著。你說他該不該問刑？”
穆典可冷笑道：“你在說笑話吧？三俊聯(lián)手，霍岸能活著回來？還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殺人？”
“非也非也，”徐攸南擺手道：“三俊只留下一個桂若彤，剩下兩個不知道是被誰好心調(diào)開了，二十個殺手也支開了十三個。咱們的霍上君還匪夷所思地和潘玉姬聯(lián)上了手，潘玉姬又給桂若彤下了毒，這一仗是不是勝得好漂亮�！�
穆典可抿唇不言。
徐攸南笑道：“怎么，不信？我早就跟你說過，這世上沒有一成不變的人，更沒有恒久可信的人。既然回來了，就多花點心思在正事上，別光顧著想男人�！�
“我不信！”
穆典可雙頰漲的通紅，甩手將線軸摔到徐攸南懷里，惡狠狠道：“你別讓我查到是你在背后使了陰招�！�
徐攸南依然笑：“只要你查得到。”
穆典可直接跳窗飛了出去。
時在五月，芳菲謝落，瓜果有香。門前一株櫻桃樹，很有些年月了，樹干粗壯，枝葉繁茂，亭亭如華蓋。
一嘟嚕一嘟嚕的青果垂掛在繁枝密葉間。偶有幾顆向陽的，叫雨水滋養(yǎng)得好了，早早地紅了，飽滿透亮，煞是喜人。
“果果�！币αx仰頭望著樹上，雙眼清亮，卻無神。抬起一只手，指向樹上，又含糊地嚷了聲：“果果”，一條涎水順著著嘴角淌下來，更為那張呆滯的臉添了幾分癡憨。1
金雁塵抬起袖子，仔細地揩去稚子下巴上的涎水。踮起腳，伸手一勾，觸到樹尖上那顆紅得正好的櫻桃果，遞到懷中小人兒眼前，學(xué)他的腔調(diào)軟聲說道：“果果。”
鬼若和鬼相執(zhí)刀站在廊檐下，面無表情。
王書圣眼皮跳了一下。他總覺得自打昨日從懷仁堂回來，金雁塵就有些不正常。
姚義瞪大一雙眼，滿目不可思議的新奇和驚訝，好久，伸出一雙肉乎乎的小手，從金雁塵手里接過櫻桃，咯咯地笑起來。
“果果！果果！”孩子獻寶似地把櫻桃捧到金雁塵面前：“果果，吃，爺爺�！�
孩子的笑聲純凈如冰雪，歡快而富有感染力。金雁塵咧開嘴一笑，笑開了，如冰山乍裂，初見暖陽。
“爺爺不吃，小義兒吃。”他一手抱著孩子，又從樹上摘下一枚櫻桃，兩指夾著，在孩子眼前輕輕搖晃，放輕聲調(diào)一字一字吐道：“櫻桃”
“……桃！”
“櫻”
“一櫻。”
“櫻桃”
“桃�！�
金雁塵愛憐地笑，忽地面色暗了一下，眼中微霾，轉(zhuǎn)頭看屋里，煙茗連忙走出來，將姚義從金雁塵懷里接過去，抱著匆匆回屋了。
穆典可一臉怒氣地出現(xiàn)在月亮門下。
1姚義見第一卷106章斷了風(fēng)箏線225章剜了誰的心第二卷5章你要干什么6章不可成約被下過“君安樂”，智力受損。
【精彩東方文學(xué)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