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恩于我？”嘴角邊的皺紋愈發(fā)明顯，老頭的視線在莫遠的眼眸里尋找著什么，轉而，投向窗外，夕陽破碎，昏黃靜謐，“落日沉入地下，未必，明月就會升起。”

    沒有風。

    雨絲細密，安靜地，落在通往國土安全部議事廳的路上。

    曉楓慢慢踱著步子。

    “這不是我們的首席技術專家嗎？”背后傳來男人的聲音，有點熟悉，曉楓放慢腳步，等著男人趕上來。

    “原來是這次選舉委員會的主席啊”，曉楓向著男人點頭示意，“我們看來要遲到了，對于這么莊重的會議。”

    “我們沒有到，會議怎么會開始呢？”男人笑道，“又何來遲到之說？”

    “呵。”

    有些尷尬的沉默。

    只有悄無聲息的雨絲，愈加稠密，如帷幕，遮住了他們。

    “上次爆炸襲擊……你和家人，現(xiàn)在，還好吧？”男人小心翼翼地關心道。

    “我還好”，曉楓眼神黯淡下來，“小女受了不小的刺激，目前，依然在進行心理干預，醫(yī)生會定期檢查她的狀況。”

    “別太擔心”，男人拍了拍曉楓的肩膀，“孩子小，恢復快，會沒事的。”

    “謝謝。”

    “這也正是我們國土安全部存在的意義”，男人的語氣中突然多了些許鄭重，“重要人等的正確選舉是保障國土安全部始終能正確履行它的職責的重要過程，我們作為手握選舉權的人，責任重大。”

    “是的。”隨著曉楓的話音，他們走進了議事廳，警衛(wèi)接過了他們的雨傘并放置妥當。

    議事廳寬敞明亮——若是晴天的話，現(xiàn)在，則有些壓抑。象牙色的廊柱，大理石的地面，泛黃的墻壁，紅黑色的木質演講臺，以及，最后一位演講者——戰(zhàn)略危險干預與諜報后勤處候選人之一——閻礫，結束了他的最后陳詞“所以，只有強有力的威懾，有效的事先防范，以及必要的先發(fā)制人，才能帶來安全！”。他的拳頭重重地砸在演講臺上，然后，他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鞠了個躬，不緊不慢走下了講臺，走向了等待區(qū)。

    臺下，選舉委員會的七名委員，對于這最后一輪選舉，開始了討論。

    曉楓的視線，在等待區(qū)那兩位最終候選人身上，漂移不定，最終落在閻礫的身上。

    閻礫注意到了曉楓的視線，不卑不亢地，迎著他，沒有絲毫討好的謙卑。

    “我記得，你厭惡暴力，主張對話。”閻礫不以為然地說著，喝了口酒，渾濁的液體，伴著酒吧的靡靡之音，滾下了喉管。

    “你的話，什么時候，這么多了？”

    “年紀上去了，人的話就多了，你還年輕，沒有體會”，閻礫舉起酒杯，放在酒吧昏暗的燈光下，瞥了眼杯中殘余的液體，“杯光斛影，大抵，就是這樣吧”，說罷，仰頭，喝干，將酒杯倒置在吧臺上，“走了，你買單，就當是……對老年人的尊重吧”，話音未落，閻礫已在酒吧門口，他背對著曉楓，揮了揮手，消失在了晃動著的門隙中。

    不記名投票開始。

    大廳屏幕上，隨時準備顯示最終的票選結果——出于保密的考慮，投票過程中的票數(shù)變化，并不會顯示在屏幕上。

    隨著，選舉人的投票，兩位候選人的票數(shù)依次增加——只存在于系統(tǒng)內(nèi)的數(shù)據(jù)。就在此時，曉楓面前的投票器出現(xiàn)了錯誤，投票動作執(zhí)行后，始終得不到正確響應。

    投票被迫終止，此時的結果是，三票對三票。

    當然，這一切，只有選舉委員會主席及現(xiàn)場的系統(tǒng)支持人員才知曉。

    “投票系統(tǒng)出現(xiàn)了問題，稍后，再次投票。”選舉委員會主席說道。

    現(xiàn)場的系統(tǒng)支持人員，開始緊急的處置。

    一扇窗戶，忽然打開了，外面的雨絲，飄了進來，一個警衛(wèi)走了過去，將窗戶關上，再次走回原來的站位后，他問起旁邊的同事：“現(xiàn)在是怎么了？”

    “投票程序出現(xiàn)了問題吧。”旁邊的同事說著，頭側了側，示意有系統(tǒng)支持人員進來了。

    “是這樣啊。”警衛(wèi)似乎明白了。

    “看來，要再次進行投票了”，旁邊的同事，打了個哈欠，“我們要晚點下班了。”

    “嘿，我們何時準點下過班”，警衛(wèi)小聲調(diào)侃道，“不過，也就重復投票罷了，沒什么大問題。”

    “未必”，旁邊的同事忽然語調(diào)嚴肅了一下，又恢復了之前的隨意，“也許，他們內(nèi)部已經(jīng)知道了部分投票結果，也許投票失敗的那幾個人……甚至……一個人，已經(jīng)成了眾矢之的。”

    “這些都是保密的，只有委員會主席才有權知道”，警衛(wèi)想了想，“還有技術人員，為了處理問題，勢必會了解某些細節(jié)，所以，知道的人不多，談不上眾矢……”

    “不，就算程序設置地再嚴密：連技術人員，都只是知道有人投票失敗——而不知道具體是誰失敗，然后，進行全部設備的更換”，旁邊同事的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笑容，“就算委員會主席，僅僅知道投票失敗的結果，而再無更多細節(jié)的知曉，最終——”他輕描淡寫地說道，“相關人等也會知道全部事實的，因為，人心是控制不住的。”

    “有點深奧……”警衛(wèi)撓了撓頭。

    “嗯？沒什么深奧的”，旁邊的同事，摘下了帽子，理了理他稍有凌亂的頭發(fā)，“我只是一個小人物罷了，說不出什么深奧的話”，便又帶上了帽子。

    警衛(wèi)有些木然地看著他旁邊的同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你是新來的嗎？我以前沒有遇到過你”。

    “啊，是的，我是新來的。”

    投票再次進行。

    最終，閻礫四票，另一位候選人三票。

    是的——人們，漸漸知道，曉楓投票給了閻礫。

    人群，團體，利益集團，謠言亦或事實，如滕蔓四處延伸。

    “楓，你真的把票投給了那個鷹派？”電話里驚訝的女聲，依然帶有幾絲溫柔。

    “不，我最終改變了主意，投給了另一位。”曉楓解釋道。

    “投票結果是四比三。”女聲確認道。

    “是的，但我的確投給了另一位”，曉楓頓了頓，“原先沒有投給閻礫的一個選舉人在第二次投票時，改變了主意，將票投給了閻礫，成為了閻礫獲得的第四票。”

    “人們是很蠢的，你知道。”

    “我知道。”

    “你好像有些改變……”女聲有些猶豫，“我……有點不安，我想一個人，想些事情……”

    “嗯，好的”，曉楓望向辦公室的窗外，此刻，陽光正好，他想起了，那時，他一個人走出議事廳，細密的雨絲，落在他的臉上，似有若無，“桐”，他正要說，她卻掛了電話，只留下虛無的噪音，他停頓了下，繼續(xù)說道，“那時，你喜歡的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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