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航前,皇家橡樹上的水兵們已經直不起背了,他們手上全是水泡,因為要不停地將大炮推進推出。船上的角音還在不停催促那些水員去爬中桅帆,然后各員就要進入戰斗崗位了。
“海面還是這么平滑么?”哈丁朝貝倫加問道。
“風會來的,我們的人都準備好了嗎?”麥西亞的私生子漫不經心地回答著。
“他們都體驗過炮彈出膛的感覺了,雖然還是沒法教會那群黑斯廷斯的蠢貨把炮口對準。”
“我去檢查一遍索具吧,你讓那些‘打魚的’立刻收起那張倒霉的漁網,那些是皇家戰艦上的駁船,不是他們自家的漁船!”
“水手們可不會喜歡的。”哈丁覺得貝倫加過于嚴肅了些,這個麥西亞騎士和他那個兄弟諾斯曼完全是兩種人,盡管貝倫加和諾斯曼都是莫卡伯爵的私生子,但這個身份帶給諾斯曼的是加倍的驕縱,而貝倫加屬于那種自認為必須時刻竭盡全力的私生子。
第二天,原本寧靜的海面就刮來了陡急的強風,越過浩瀚鯨路,嘶嘶著自艦隊前方撲來,船上的排水孔都差點灌入水沫。
風暴的白線尚未抵達的遠方海面出現了一道橙色閃電般的光芒。
“見鬼,他們發現丹麥船了!”瞭望員大聲喊道,下面是一群生氣勃勃的年輕人,此時都目瞪口呆地望著那艘正在駛近的快船上猛烈噴射著火焰。
沒人想到去通知艦橋里面,因為艦隊的統帥已經下達了命令。
“準備戰斗吧。”愛德華艦長看見林肯伯爵和安斯加爾典廄官的指揮艦桅桿上懸起的那面白馬旗,用盡可能愉快的口氣宣布道。
和惡劣天氣搏斗倒不算什么,這種考驗往往會讓成分復雜的水手們凝聚力更強,丹麥王既然想要利用維京人控制風浪的本領壓垮英格蘭艦隊,愛德華就下定決心讓丹麥戰狼們見識一番真正的航海術。
按照訓練的規則,整支英格蘭艦隊強硬地掌握著風向,各艦船紛紛以紫色戰艦“皇家橡樹”為首,以巡弋之姿掠向天際那支規模龐大的丹麥艦隊。
混雜著新鮮瀝青氣味的戰艦上面,英格蘭水兵們在瘋狂搖擺的甲板上努力推進著輕飄飄的軀體,一切都顯得既緊張又秩序井然。
奧拉夫王在自己的長艦艦首觀察著皇家艦隊,他對這些敵人的大膽感到吃驚,忍不住對斯克加姆·赫韋德說道:“他們瘋了嗎?這種陣型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古至今,海戰都是模仿著陸地上的排兵布陣,而眼前的英格蘭艦隊卻如同兩支長箭,單薄地直刺過來,這種稀薄陣型撞上大縱深的丹麥艦隊,簡直和自殺無異!
斯克加姆和國王一樣困惑,最后,他向國王建議道:“不如讓那個佛蘭德人去試試。”
他指的是新招募的佛蘭德海盜吉訥梅爾,這個狡詐的海狼曾經劫掠過丹麥國王的家眷,后來還是佛蘭德伯爵替國王解決了此事,吉訥梅爾則趁機投入了丹麥王麾下,如果此次丹麥人獲勝,他劫掠時就再也不用害怕皇家艦隊那些快船了。
“不用了,今天的榮耀和戰利品都是丹麥人的,不然羅伯特會說我們只會靠佛蘭德人打仗。”國王顯然對佛蘭德伯爵的態度依然耿耿于懷,他還打算借此番大勝之威,恐嚇羅伯特將自己的侄子交出來呢,怎么會讓一個佛蘭德海盜搶走擊敗英格蘭人的名聲。
“發出信號,升起三角帆,把速度再提高半節。”“皇家橡樹”上,哈丁下令道。
此時舵尾已經需要四個人控制才能保持穩定了,風浪影響了部分視野,在旗艦上的眾人眼中,艦隊最后方閃爍的燈光就像是遠方鯨魚的噴水一樣模糊。
貝倫加不斷巡視著,檢查設備、包括火炮的瞄準器和鐵制駐退索,軍械官剛讓人將又一桶火藥搬了下來,此時一個水手從升降口上失足掉下,引發了上面的一陣騷亂,不過炮艙里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貝倫加大聲呼喊著,控制住各個炮組,不讓他們亂動。
在艦隊后方,“灰天鵝”上的愛德華艦長正在和狂風戰斗,他必須控制船的傾斜度,不然那些重型大炮隨時可能松開,將緊挨著槳位甲板的整個船舷砸穿。
“埃爾夫溫大人,感覺怎么樣!”愛德華竭盡全力大吼著問道,這種環境讓他感到非常緊張刺激,他需要在巨浪和泡沫漩渦中間大聲聊天,保持思維清晰。
“您忘了嗎?我身上有伊蘭迪爾的血液,天生喜歡大海。”神父的話音在顫抖,牙關打結的模樣惹得愛德華哈哈大笑起來。
索具發出的聲音越來越低,艦艏的海浪已經上升到艉樓的高度,中桅帆完全收起,槳手正在奮力劃槳,三角帆已經打開,于是船速還在加快,愛德華感覺自己又有了生命,如同在遠海追逐黑鯨一樣——那時候捕鯨船上所有人都沒有薪水,只有利潤可以分享,所以刺殺這些滿是鯨蠟的大家伙對大家充滿誘惑。
“問一下前面的聲音是怎么回事!瀝青帆布是不是松開了?”
此時一種尖銳的、驚心動魄的呼嘯聲穿透了全部纜索,最危險的時刻到來了。
“注意三角帆!”愛德華如暴怒的雄獅一般吼叫起來!
艦隊的鋒矢已經和丹麥艦隊開始接觸,與丹麥王的想象不同,英格蘭旗艦抵近前并未加速突擊,反倒迎著強風,斜掠了一個驚人的角度,將船舷對準了己方。
“這是?”
第一輪偏舷炮終于響起,近距離的射擊造成了壓倒性的優勢,明亮的火光驟然爆射,如同長舌一般,然后空氣中便散發出令人恐懼的刺鼻氣味。
皇家艦隊的前排戰艦上都是高度熟練、紀律嚴明、富于勇氣的官兵,強有力的偏舷射擊逐漸變得越來越筆直而致命,雖然距離很近,但是船舷的高度差還是阻斷了丹麥人發起反擊的奢望,接舷并無希望,何況敵人的戰船從頭到尾都被強大的炮列保護著。
“發生了什么?”奧拉夫國王左顧右盼,卻從侍衛眼中看到了濃烈的懼意。
除了傳說里的“戰齒”王,誰不會害怕和鬼神的力量作對呢?
丹麥艦隊的右翼,佛蘭德海盜們目瞪口呆地望著龍首長艦們遭遇的屠殺,這是烈火和閃電的收割,毫無理性,毫無憐憫。
“丹麥人完了。”吉訥梅爾喃喃自語道,然后,他徹底活了過來,“放船槳!我們去搶那些小船!”
在佛蘭德人看來,既然英格蘭人的大家伙不好惹,那么避開去,趁著船帆吃滿風,用力劃到后排的快船中間就顯得很有誘惑了。他的船員非常精銳,擅長對付風浪,而英格蘭的新手們想必此時早已東倒西歪了。平日里自己沒法追上這些家伙的快船,但是今天他們風向不利,卻還要按照那個線形大編隊前進,完全可能被自己俘獲一兩艘,這些樸茨茅斯船廠造的新船可是海上難得的財富。
愛德華艦長發現左翼出現的新敵人時,船剛剛從海涌中上升了一波,耀眼的天空仿佛近在咫尺。愛德華身邊只有一個英格伯格,他便對這個丹麥人說道:“讓航海長先別管那兩門大家伙了,找四個最精干的人掌舵,我們要滿帆了。”
“大人,不能張帆,這樣下去,桅桿會折斷的!”英格伯格大吼起來。
“掌帆長!”愛德華艦長沒有回答自己的大副,“往桅頂系大索。”
一個禿頭的肯特人微笑著答道:“好的,大人。”
他是愛德華過去的船員,沒有跟愛德華參加上次災難性的遠航,他對老艦長的本領非常信任,尤其是航海術方面。
“大索呢,再給我三根三股索。”肯特人如魚得水地下達起命令來,丹麥人英格伯格提心吊膽地望著他親自爬上去,用一根野蠻的長索扎住了桅頂,在左捻的三根股索貌似脆弱的牽制下,風帆已被那些膽大包天的水手完全張滿了!
“現在,東北偏東,偏東角度減半,我要滿帆全速!”愛德華大聲喊道,在他們身后,無數英格蘭快船面對忽然脫離的“灰天鵝”號,一時都有些不知所措。緊隨其后的一艘雙桅小船“飛魚”號并未轉向,但是它后方的船長們顯然也看見了佛蘭德人的威脅,紛紛開始調轉艦首,緊逐在后,其中也包括安德烈亞斯的“格拉摩根伯爵號”。
吉訥梅爾面對這支新的分艦隊猝不及防的轉向,顯得格外沉著,對面只有為首的那艘速度夠快,其他船明顯出現了脫節,而打頭的那艘顯然并不大。
“準備好短柄斧和標槍,加速!”
佛蘭德人熱血沸騰,他們的舊船性能并不優越,但是足夠可靠,眼下風向仍然對自己有利,比起解救丹麥人的災難,近在咫尺的機會顯然更加難得,他們甚至可能一口氣吞掉敵人數十艘后衛艦船。
“灰天鵝”的新航線已經讓大風變成了從右后打來,中桅帆張滿后立刻吃風向前,再也不必如方才一般搶風斜進了。
愛德華感用手感受著后支索的拉力,另一支手扶在船舷,船身的微微震動傳遞到指尖上,傾斜的船身似乎已經要讓海浪灌入槳座時,即將崩潰的戰艦終于重新恢復穩定,一個站在跳板上的水手指引著艦船,舵手們協力控制之下,新的推力將“灰天鵝”的動作變得極為輕松,帶著優雅的活力。
“萬歲!”呼聲響徹甲板。
佛蘭德旗艦上已經折射出武器的光芒,然而愛德華再也無所畏懼,他的船舷正對著敵人。
“右舷齊射!”
氣勢驚人的火流自炮窗噴出,重達八磅的鑄鐵炮彈飛射向佛蘭德海盜船首,然后,那些小口徑短炮以加倍的射速掃蕩了敵船甲板。
密集的人群被射穿了,槳手卻不知道前方的變故,仍然繼續向前劃船,此時,愛德華船長已讓丹麥人帶著甲板水兵,將已經準備好的帶倒刺的捕鯨標槍叢叢射向前方,直接釘穿了數名佛蘭德敵人的胸膛。
舷炮仍在怒吼,艦隊后方的英格蘭快船也開始加入戰團,這些高大結實的撒克遜人如同他們的祖先一般,怪叫著加入接舷戰,這些兇猛的水手拿著魚叉和野豬矛,結成密集隊形,將登上甲板的海盜們開膛破肚,有時候又用魁梧的身材將對手撞得人仰馬翻,一個威爾士傭兵則用槳釘將一些可憐蟲敲下了船幫。炮手在最初100碼的射擊后紛紛脫離陣位,因為近戰中火炮已經沒有用處了。
英格蘭的矛尖和佛蘭德人的短刀、斧柄碰撞著,也有些被雙方用力抓握住,然后雙方開始在甲板翻滾,不同的戰船上,戰斗越來越激烈,后到達的英格蘭艦船則試圖繞開中央,用炮火繼續殺傷海盜。
甲板上到處都是滑膩的血污,人們幾乎沒法走路,愛德華艦長此時正在和吉訥梅爾的船員搏斗,他的戰艦人手最少,原本并不占優勢,但是依靠重炮造成的震撼和隨后的突擊,仍然給敵人造成了多達40余人的死傷。
這時候,遠方升起了一面黑帆。
“丹麥王死了!”跟在愛德華后面的埃爾夫溫大喊起來,他還用佛蘭德人的語言又叫了幾聲。
空氣中彌漫著可怕的血色和嗆人的硝煙氣息,吉訥梅爾終于意識到局勢的危急,他放棄了用手勢和喊叫重整手下,扔掉自己的武器,奔向舷墻,縱身一躍,從甲板消失了。他的手下們開始紛紛效仿,有的沒能游回己方船只就被浪濤卷走,最后只有十來人成功爬上了船,留在甲板的大多受了重傷,被英格蘭人挨個用匕首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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