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程的日子定在冬月初六。
雨后的天氣干冷干冷的,風刮到臉上,像是隨時都能撕開個口子似的,盡管如此,謝老太太和謝大舅母一大早便到了同知府。
謝大舅母塞給她一個瓷白藥瓶,低聲囑咐道:“吳太醫開的血虛丸,你可別漏了吃。我已跟你表哥說了,今后按月寄給你,直到你好為止。”
錦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收下了,抬眼向前望去,垂花門前,容姨娘和蘇子鋒已坐在馬車上,顧彥宜正跟父親道別。
她掃了一圈,沒有發現謝謙的身影。
謝老太舅母便笑著解釋:“前兩日,你表哥又入書院了,今日沒能來送你,讓我跟你道歉。”
見她微微蹙著眉,一邊的謝老太太趕緊替她攏緊身上的斗篷,有些傷感地道:“……這一路上,你可得照顧好自己,有什么為難事,只管吩咐身邊的人去做。”
錦念鼻尖酸楚,用力點頭。
謝老太太眼眶微紅,瞇眼看了看四周,道:“同行的那位公子,玉樹臨風的,你可要跟他保持一些距離……”謙哥兒的事已讓她操碎了心,念姐兒這邊可不能再出狀況!
錦念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她遁著外祖母的眼風看過去,顧彥宜身穿銀線鑲邊的玄色大氅,往這門口一站,異常的打眼。他已跟父親道完別,正靜立在馬車邊看向她,似乎在等她過去。
錦念額頭一跳,也不知她跟外祖母的小動作,是不是被他瞧在眼里了?
她對外祖母笑笑,又叮囑她保重身子,這才走向了馬車。
車輪輾過淮安城的街道,車簾掀起,身后的同知府越來越小,門口父親的身影也越來越模糊。
沒想到來淮安一個月,她這么快又離開父親。
林嬤嬤心下嘆了口氣,道:“小姐,風太大了,把車簾放下吧!”
錦念微微眨掉眼中的水霧,瞥了一眼車外,馬車已穿過城門,同知府已徹底沒了蹤影。
她們一行近三十人,走的是官道,一出淮安城,道路便漸漸荒涼起來,路旁的田地里,拉耷著干枯的蜀黍桿。
馬車搖搖晃晃的,天冷風大,錦念不能長時間的挑開車簾看外頭,很快便靠在車廂上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突然一頓,停了下來,沙泉在外頭耳邊著車簾道:“六小姐,公子說今晚在此歇夜,請您下車。”
錦念睜開眼,沒想到這么快就到驛站了。
挑開車簾,外頭依然亮堂堂的,她問沙泉:“這是到哪里了?”
沙泉往側面看了看,答道:“古饒驛站。”
這是宿州轄下的一個小驛站,位于淮安與宿州中間,錦念記得,從宿州到淮安只需一天的時間,如今只走了大半天,顧彥宜這是干什么?
似乎知道她的顧慮,沙泉又道:“公子說,冬日白天短,若趕到宿州去,只怕天將黑透,我們人多,驛站怕是安排不過來,倒不如今日早些歇下,明日早起趕路,興許明晚能到靈壁驛站。”
那就是不打算入住宿州驛站了。這樣算來,倒也沒耽擱回揚州的時間。
想到這里,錦念點頭應下了,搭著杜鵑的手下了馬車。
驛站門口,容姨娘、蘇子鋒神色懨懨的,顧彥宜見她走過來,便吩咐沙泉拿著名帖去投宿。
錦念打量著四周,古饒驛站很是簡陋,驛站牌是一塊橡木板釘在門上,上面黑色墨水寫的古饒驛站四個字都洇開了,看著有些年頭。
門前還有幾個用木頭簡單地搭的幾個馬房。細看之下,那馬房里竟然有五六匹馬,此刻正靜靜地吃著黑豆。
有驛丁出來迎他們進去:“原來是揚州蘇大人的家眷,怠慢了怠慢了,請隨我到廊房安歇……”
錦念皺眉,驛站一般都用于公事,若沒官家名帖,是不能隨便入住的。驛丁剛剛說揚州蘇大人,那顧彥宜用的便是父親的名帖了?
原以為他會用顧大學士的名帖的。
錦念抬眼望去,顧彥宜走在前頭,正往廊房而去。
廊房在驛站第二進院子里,驛丁送他們到以后,就要退下:“……各位有何吩咐盡管提,我就在前院伙房里。”
錦念示意杜鵑上前給他幾兩碎銀,笑著道了謝后,隨口便問:“這驛站里,是不是還住著別人?”
剛要進門的顧彥宜聞言腳步不由得一頓,轉回頭看向錦念,卻見她整個腦袋都埋進斗篷里,讓人瞧不清她的臉,但那雙眼睛一直盯著驛丁,耐心地等他回答。
還真是謹慎的性子!
這是不放心他的安排嗎?
顧彥宜扯了扯唇畔,最終什么都沒說,徑直關上了房門。
那邊驛丁得了錦念的賞,態度更加友善了,他笑著回答錦念:“有五六位,他們也是從淮安過來的,就比你們早到了兩個時辰,個個都穿著短褐。看到門口的馬匹了嗎?那就是他們的坐騎,我也不想不通,那馬腳力這般好,怎么就不趕到宿州去投宿,偏偏要住這里,這里可比不得宿州。不過,有流言說宿州那邊最近有流民流竄,這世道這般好,哪有什么流民,都是騙人的流言……”
意識到自己扯遠了,驛丁不好意思地笑了,又道:“小姐別擔心,他們住前院,沒事定不會有人往這里來,您就放心歇著吧。”
錦念也只是隨口這么問個安心而已,沒想到還聽了這么一出。她和謝謙來淮安時,可是一路太平的,這才一個月,也沒聽說哪里鬧饑荒或時疫,怎會有流民?
也不知是誰造的謠?
她沒放在心上,跟驛丁要了兩壺熱水,又要了火爐便讓他退下了。
這一日,顧彥宜和容姨娘都沒到她跟前給她添堵,錦念舒心地縮在屋里看了一下午的話本。
一夜無話。
第二日臨上車前,昨日另外一撥投宿的人也剛好出來,穿著一清色的玄色短褐,似乎也正整裝待發,六匹馬已經從馬房牽出來,幾人正往馬鞍上綁行李。
又有一個身材精壯的年輕人從驛站走出來,朝那幾個在整理行李的人喊話:“先檢查仔細了,過半刻時辰,我們再出發。”
那粗獷的語氣中帶著濃濃的兩廣口音,在這吳儂軟語的地方里,顯得異常的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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