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這個時候,凌天都會來到這座塔前佇立良久,一如多年前這一天他決定將小兒子送走后的情景。
他親眼目睹了塔內的妖靈一個個化作符咒爬滿小兒子的全身,融進兒子的體內。
為了這次封印,四大靈拼盡了全力,才將妖靈鎖進四象封印的符咒,當塔靈破塔而出時,所散發出的能量足以使天地變色,唯獨身處塔尖的霄兒依然睡得香甜,好在有事先已經準備好的三重封印結界,四大靈才勉強將塔靈送進霄兒體內。
現如今鎮靈妖塔已經名不副實,成為了一座建筑,當凌天看到那些靈體嘶鳴著被囚禁到霄兒體內時,他才明白了所謂“容器”的真正含義,這矗立千年的鎮靈妖塔也只不過是個容器,在這個容器即將崩裂的時候,自己的小兒子成為了它的替代品。
鳩帶走凌霄后回來過一次,懷中抱著一名男嬰,送到凌天手中。
“以后他就叫凌霄,時機一到我自然會讓你們父子團聚。”
留下這句話凌天便再也沒有見過鳩的身影。
盡管火靈鳩許下承諾,可保霄兒平安,可凌天這些年來無時無刻不在牽掛著這個兒子,鎮靈妖塔也成為了凌天的一處傷心之地。
“也不知道那小家伙長成什么模樣了,年齡應該跟老三一般大小吧。”
凌天喃喃自語道。
這些年來,凌天每次來到這鎮靈妖塔前,腦海中就浮現出小兒子慶生宴會那晚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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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主駕到!”
那晚宴會接近尾聲的時候,門外傳來一聲衛士的聲音,這聲音蘊含著靈力,以至于整個城主府的人都能聽到卻并不感覺刺耳。
本來正在把酒言歡的賓客一時間全部起立,分站兩旁,從大門到迎賓臺開出一條大道,凌飛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臺上,目光正對大門。
“臣等參見國主!”
來人前腳剛踏入將軍府,眾人便齊齊行禮。凌天也一步一步地從臺上走下,迎向這位帝國的最高權利者。
“今天是凌將軍大喜的日子,君臣之禮就免了吧。”
來人并沒有因眼前這浩大陣勢而有所動容,只是一臉笑意的望向迎面走來的凌飛。
“臣不知主上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凌天走到來人身前,低眉行禮。
“朕這次來只帶了一人,又談何大駕啊?”
身為炎火帝國國主,炎熙對這些繁雜的君臣之禮不大感冒,就連這次來將軍府也是穿著便服,華麗程度甚至不比在場的任意一位賓客的穿著。但是從氣場上來說,壓過在場的所有人,畢竟是炎火帝國的國主,一舉一動自然有皇者風范。
“一人?莫非是?”
凌天驚問道。
“還以為你猜不出來呢,沒錯,正是國老!”
炎熙說完,轉身向身后之人微微頷首行禮。
“老師,您怎么來了?”
凌天心情說不上是驚訝多一點,還是欣喜多一點。若非有要事,自己連這個老師都難以見到,況且老大老二慶生的時候,自己這個老師似乎并未到場,那這次親自前來真的是與那東西有關的嗎?凌天不敢多想。
“聽說徒兒又喜得一子,為師前兩次有要事纏身,這次正好有空,順道前來看看。”
鳩的語氣盡量表現的很自然,但一身火袍之下誰也看不透他,若非炎熙表明鳩的身份,在場各位恐怕誰也不會注意到鳩的存在,估計只會以為炎熙身后的那位只是名貼身護衛。
“哦?不知老師這次前來帶了什么賀禮呢?”
凌天故意問道,說實話,老師單單前來為自己賀喜這種可能性是小之又小,但如果真的是的話,凌天倒是有些受寵若驚了。
“一卷偶得的功法而已。”
鳩淡淡地說道,手中已經出現一個看似古老的卷軸。
一石激起千層浪,在場的各位無不動容,那些本來有些醉意的賓客一下子清醒起來,兩眼放光,仿佛鳩手上拿著的不是一個破舊的卷軸,而是一位絕世佳人,即便是炎熙,眼神中也有些渴求。
若是一般的強者拿出一卷這樣功法,炎熙可能不會有這樣的反應,可眼前這人是誰,四大靈之首火靈啊,多少人曾想過能得到他指點,哪怕是一招半式也好,可現在鳩一下拿出一套功法,而且很有可能是他自創的功法,這相當于一處寶藏啊,與一般寶藏不同的是,這個寶藏挖掘出來的不是財富,而是實力!
什么是大手筆,這才是真正的大手筆!與鳩手里的卷軸相比,那些本來因為自己所贈的賀禮,天材地寶什么的被人家當成垃圾亂丟而憤憤不平的賓客現在一想,那tm就該當成垃圾丟!
“那學生在此謝謝老師了。”
凌天滿臉堆笑接過鳩手中的卷軸,不過他可沒想過這功法是什么能夠使人上天入地的功法,可在場的各位并不這樣想,老師給愛徒的功法能差到那里去,自打那卷軸從鳩拿出來,到轉交到凌天手中,眾人的目光就沒有移開過,各自盤算著等宴會結束怎么能向凌天把這部功法給弄到手。
要知道,一部高階功法的存在,可能會振興一個沒落的家族,特別是在京都這個家族眾多的地方,多少家族的沒落并不是因為沒有財力,而是因為缺少有實力的家族子弟,但是得到一部適合家族的功法,那就意味著與其他家族抗爭時多增加一份籌碼,多少家族因為一部功法爭來斗去而沒落,又有多少家族因為得到一部功法而崛起,由此可見一個家族中高階功法存在的意義。
“小家伙人呢?讓我瞧瞧。”
周圍人看到這部功法怎么想的鳩可不在乎,若不是感受到圣靈的氣息鳩也不會來京都這個地方,他現在就是想確認自己的感覺有沒有錯,如果自己這個徒兒的小兒子真的是圣靈降世的話,那么就不可能只將它單純的當做一個封印妖靈的“容器”了。
“在媚娘的房間,我帶您過去。”
凌天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不用,我自己過去,你先招呼客人。”
鳩的眼神中有些興奮,自己可能馬上就要見到傳說中圣靈降世之人,叫他如何不興奮,即使是歷代大靈恐怕也是沒有見過圣靈的。
“先天靈力者?你小子隱瞞了很多啊。”
與凌天擦身而過的一瞬間,鳩突然向凌天傳音道。
凌天神色一僵,隨即恢復正常,但這一切還是還是被炎熙看在眼里。
“凌將軍,出什么事了嗎?”
炎熙眼含深意地問道。
“沒什么,老師就是這么奇怪的人,既然國主來了,那我可得好好招待了。”
“哈哈,凌將軍客氣了,怎么說我也算是國老的小半個弟子了,今天又是你大喜的日子,你我二人君臣之禮那一套就先放一邊吧,今天我們要好好暢飲一番!”
“那就請內庭入座。”
“好好好,凌將軍果然爽快!”
……
大概過了將近一個時辰,賓客這才完全散去,凌天親自將炎熙送回宮中這才回到府中,此時宴席已經全部撤了下去,將軍府又恢復了寧靜。
“吱”
凌天推開房門,看到桌前坐著等他回來的媚娘,床上的小兒子睡得正香。
“還沒睡?,老師人呢?”
凌天有些不安。
“老師讓我給你傳話,他在那個地方等你,好像很急的樣子。”
“嗯,我知道了,你早點休息,我現在就過去。”
凌天腳還沒踏進房門,又轉身離開。
媚娘輕嘆一聲,她又何嘗不明白自己丈夫身上承擔著什么呢,可她卻也無能為力。
“老師。”
凌天來到鎮靈妖塔時,鳩已經等候多時了。
“來了。”
鳩并沒有轉身,取下長袍,一頭暗紅長發隨風舞動。
說實話,凌天都不敢正面看自己這個老師,因為實在是太俊美了,已經是一百多歲的“老妖怪”了,可外貌還是少年模樣,看上比自己還要年輕幾分,倒真是讓凌天有些汗顏,不過凌天也知道,實力達到鳩的那種境界,外貌什么的只能用妖孽來形容了。
“不知道老師叫我前來有何要事?”
凌天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
“還跟我裝傻?你自己不清楚嗎?”
鳩沉聲道,當他剛觸碰到那個小家伙時,一瞬間他就明白了凌天為何會向他隱瞞。
“難道說,霄兒正是我們要找的‘容器’?”
“沒錯,只是沒想到圣靈會降世到你兒子身上。”
鳩苦笑道。
“您是什么時候感應到的?”
“昨日晌午。”
“昨日晌午?”
如果凌天沒有記錯的話,那時候正是小兒子睜眼的時候。
“只能是他了么?”
凌天努力控制自己,但聲音還是微微有些發抖。
“是這樣,這或許就是他的宿命,你向我隱瞞,我并不怪罪你,既然圣靈選中了他,那就必須是他,也只能是他!”
鳩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嚴肅。
“讓我試試,我是被您選中的人,我也一定可以,他那么小,怎么可能承擔起這個?”
凌天聲音顫抖的更加厲害。
“胡鬧!”
鳩厲聲喝道,手臂一揮,凌天已經倒飛好幾丈遠,鳩這次是真的動了真氣了,他沒想到親自培養的弟子也會有這樣不理智的時候。
第一次遇見凌天時,凌天還是一個十來歲的少年,靈力剛剛覺醒,家族就陷入紛爭,凌家年青一代被屠戮殆盡,那時候凌天被仇家十幾位中位靈者戲耍,鳩以為這個孩子會被那些靈者嚇倒,然而凌天即便被一遍遍被仇家打倒,一遍遍又提著染血的斷劍沖上去,最后竟想引爆本源靈力與這些仇家同歸于盡,還好鳩及時制止,因為鳩知道,即便這孩子那樣做也是無濟于事,根本傷不到那些中位靈者。
本來鳩是不用管這些的,無非家族之間的利益爭斗,談不上同情,這樣的戲碼在靈者大陸上每天都在上演,可當凌天抱定必死決心時,鳩決定帶走他,凌天便成了凌家唯一的幸存者,也成了鳩的弟子。
“十多年前你的那股子狠勁哪里去了?實話告訴你,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壓制住那個東西,只有圣靈可以。”
鳩看著跪在地上的凌天,神色冷漠。
“老師,我……”
“你不用多說,我知道你擔心什么,他體內的圣靈加上四象封印,可保他性命無憂,唯一的代價是靈力被封印,而且被封印的靈力最好不要覺醒。”
“什么時候開始。”
凌天神色一凌,下定決心般說道。
“越快越好,鎮靈妖塔的封印力量越來越弱了,封印完后,我會送他到一個相對安靜的地方。”
看到凌天這個樣子,鳩確實有些不忍,但他無從選擇,說到底他跟凌天陷入了一樣的境地,只不過一個是為了蒼生,一個是為了家庭,誰也無過。
“在這之前,老師,我希望你能抹去媚娘對霄兒的一切記憶。”
“可以。”
鳩輕嘆一聲,披上長袍,轉身離去,留下凌天一人在原地靜默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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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凌天回到府中,臥房里的燈火已經熄滅,便立在庭院中的一棵楊柳下,望著天上那輪圓月,又陷入的沉思……
這顆楊柳乃是凌天送走小兒子凌霄那晚親手所植,而今已亭亭如蓋。
凌天也不知道自己在這夜幕下站了多久,自從老師鳩帶走小兒子的那個夜晚開始,凌天不知不覺養成了晚上靜立的習慣,一站就是一兩個時辰,一動不動,如木樁一般,十多年來,心里對那個出生幾天的小家伙的掛念有增無減,正值壯年,竟添了幾絲白發。
“又在想心事了?”
直到媚娘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凌天這才如夢初醒,伸手拉了拉媚娘披在自己肩上的長袍。
“哎,十六年了,孩子們也成人了,我也老了,你倒是一點沒變。”
凌天將妻子輕攬入懷,喃聲道。
“說什么傻話呢,堂堂大將軍也敢言老了?”
媚娘嗔怪道。
“霄兒馬上就過十六歲生日了吧。”
凌天似問非問道。
“還有一個月零三天。”
媚娘輕聲答道。
“靈力還是沒有覺醒的跡象么?”
“怎么?有了老大老二還不夠?非要三個兒子都隨你?”
媚娘竟有些責怪的意思。
“怎么會,說實話,我是真的希望霄兒過一個普通人的生活。”
凌天明白,這句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可霄兒這孩子對靈力修煉之法很感興趣,整日鉆在藏功閣不出來。”
媚娘輕聲嘆道。
“那就隨他吧,如果只是單純對功法感興趣那倒是好了。就怕這孩子對靈力太過執迷。”
“好了,孩子的事你就不要瞎操心了,這么晚了,回房間吧。”
“好好好。”
凌天笑道。
“要我說你這個壞習慣得好好改改了!”
“十多年養成的習慣哪有那么容易改?”
夜已深,將眠不眠,十年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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