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苔覆地，蟲蟻橫行。

    蛛網從洞頂而生，借由幾只幼小生靈無限的殷勤，慢慢攻占著這座洞穴。

    在某些光明觸及不到的地方，生命仍默然于黑暗中繁衍。

    孫悟空躺倒在陰冷潮濕的地面上，如一具正在糜爛、腐朽的尸體，任暮去朝來，光陰荏苒，無動于衷，死氣沉沉。

    幾只飛蛾扇動翅膀，像追逐火焰一樣撲向那具嶙峋的軀體，附在他雜亂的皮毛上。

    孫悟空轉動眼珠，看著身上的那幾只飛蛾，它們合起了翅膀，只一動不動趴著，似準備長住于此。

    孫悟空不打算趕它們走，他的時間多的用不完，哪怕這群飛蛾拿它們的一生的光陰和自己耗下去，他也無所謂。

    然而，時間是不足以斗敗這群脆弱的生靈的，當第一批飛蛾或死或離時，幾只新的、陌生的飛蛾來了。

    它們的身后，還跟在無數只。

    孫悟空靜靜看著這一幕，他知道，自己無法用時間去毀滅它們了。

    這世上有無數的飛蛾，山洞里也有無數的飛蛾；但這山洞里只有一個孫悟空，世上也只有一個孫悟空。

    孫悟空翻滾他的身體，揮舞著雙手，想將這群不請自來的客人驚走。

    他緩慢跳動的心愈發吵了，或者說躁動起來了，他把手按在胸口上，神情恍惚的走出了洞穴。

    猴子茫然的望向四周，他該去哪呢？

    天大地大，隨處可行，可該在哪里停下呢？

    孫悟空越過山林，跨過溪水，有意或無意的走到了百草觀。

    眼前的茅屋比十年前更加破敗了，上了鎖的木門好似在告誡他切勿靠近。

    一股悵然若失的情緒蒙上了孫悟空的心頭，他刻意的低下頭，大步向前。

    ……

    四方鎮的胡同巷里，空氣中彌漫的煙火氣時而濃、時而淡，總散不去。

    孫悟空停在一條長街的中心，看著周圍絡繹不絕的行人，聽著商人小販的叫賣聲、吆喝聲，臉上的眉頭皺的越來越深。

    他面無表情的走到那家往日常去的包子鋪前，盯著籠屜上蒸蒸冒著熱氣的包子，怔怔出神。

    店小二瞧見孫悟空，先愣了愣，接著忙放下的手里的活計，弓著身子、滿臉賠笑的迎上去。

    “猴爺，有幾日沒見了，小的還以為……”

    孫悟空抓起屜上的一個包子，一把塞進嘴里，隨口嚼了幾下就咽了下去。

    他舔了舔嘴唇，回味了一番包子的味道，似乎是覺得還不錯，又隨手抓了兩個，找了個空桌子坐下，小口的吃了起來。

    店小二見他安分坐著，也不再去管他，趕忙招呼起生意來。

    徬晚，客人漸漸多了起來，孫悟空附近的桌子上三五成群的坐滿了人，吆五喝六的講起了閑話家常。

    “哎，聽說了嗎？西邊的郝大善人家？”

    “怎么了？”

    “他娘著昨夜里受了點風寒，本來也沒啥大事，早上請了大夫，想著吃服藥就好了，沒想到……”

    “沒想到什么？”

    “沒想到病沒好，反倒把他娘的眼睛的治瞎了。”

    “啊！”

    “你們猜接下來怎么著！”

    “怎么著？”

    見周圍一眾人臉上好奇的表情，爆料那人嘬了口茶，不禁賣起了關子。

    “郝大善人一怒之下，要以眼抵眼，命人挖了那大夫的眼睛，扔了出去，由著自生自滅，還放下話去，誰要救那大夫，就是跟郝仁過不去！”

    那客人學著郝仁的神態語氣，瞪大了眼睛惡狠狠的說道。

    “不會吧，那郝大善人怎么會做出這等事？”一旁有人覺得是謠傳，出言反駁道。

    “怎么不會，你老娘要被人弄瞎了眼睛，我看你做不做得出來，再說了，郝大善人可是出了名的大孝子！”

    那客人扯著嗓子吼道，唾液飛濺，直說的周圍靜悄悄的一片，再無人敢冒頭反駁，才滿意的點點頭。

    店小二上來收拾盤子，插嘴道：“哪個大夫這么倒霉？”

    那客人撓頭想了想，“好像是個女的，家住百草觀的那個！”

    角落里，孫悟空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離開了，桌子上，全是吐出來的包子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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