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臣陪著綏帝在殿里站了大半天,下晌萬萍才得到消息,她大吃一驚,趕快寫了信給白依闌送了過去。
送信的人前腳到,后腳出門去買東西的碧鳶也神情慌張的回來了。白依闌一目十行的讀了信,整顆心墜入了冰窖。她不僅僅是為了自己的婚約未能取消,更是為了太常掌故。因為她的緣故,他要死了,而且在死于千刀萬剮的酷刑之后還要魂飛湮滅,他的全家,他的九族,將無一活命。白依闌手腳冰涼,碧鳶在耳邊的話語變成了嗡嗡聲。她只能聽到碧鳶的那句:“太常掌故今日就要被行刑了,人都已經被推到了長樂門外。”
白依闌突然把信一揣,直接跑了出去。碧鳶看了她的樣子,嚇壞了,趕忙跟在她的身后,碧鸞不知何事,也趕忙沖過來。白依闌到了院子,突然停住了,轉身對碧鸞碧鳶說:“碧鳶,你去把消息告訴母親,就說事未成,我晚些時候會找她商量。碧鸞,我現在必須要出去,如果府里有任何下人敢阻攔,給我打。”白依闌氣勢大張,沉著一張臉,碧鸞碧鳶二人不由自主聽了她的吩咐。
白依闌走出侯府的時候,大門二門的人都很詫異。碧鸞只得找了萬萍有事會面的借口,跟在白依闌后面給她解釋,好在大門二門的人都沒膽子為難白依闌,還殷勤的問她要不要馬車。
白依闌在心里盤算了一下到長樂門的最快路徑,不想等馬車,徑直走了。碧鸞緊緊的跟在她的后面,心里十分忐忑。白依闌走到無人的小巷,便直接跑起來,回到繁華大路上又立刻變回疾步走。一路上,街頭巷尾到處都在議論太常掌故被誅九族的事情。碧鸞總算知道白依闌為什么這樣了,只是看著這方向,是去長樂門的,她心里暗暗吃驚,急的直拉白依闌。白依闌不肯停下腳步,只是冷冰冰回頭看她一眼。碧鸞無法,只得小跑著跟在她身邊。
到長樂門的路程不算遠,還未到刑場,便看到已經聚了許多人。白依闌擠進去的時候,正聽著人們在議論。
“封大人一家這么好的人,怎么落了這么個下場?”
“聽說是他卜算有誤,又收了別了的賄賂,蒙蔽皇上。人贓俱獲,判了死刑,也是活該。”
“你胡說什么,封大人最是清廉不過,怎么會收人賄賂?我和他家住的不遠,他一個高官,也不過住個四進的院子,他夫人甚至親自出門買菜呢。”
“就是就是,封大人卜算極準,他雖然不給人算命,可是要是家里有人算個陽宅陰宅,合他脾氣的,他就會幫你,而且從不收錢。怎么說他卜算的不準呢?”
“誒,我知道內幕。我有個兄弟在右都侯手下當差,今天就是他們查抄的太常掌故的家,據說家里除了一大堆書籍龜甲,什么也沒查出來。但他說皇陵衛今早傳過來消息,說是昨天夜里那邊兒出現了山崩。”
“山崩不是說帝王不修政德的時候才會發生么?怎么這也能怪在太常掌故身上?”
“噓,你小聲點,不要命啦!太常掌故就是管測算帝陵位置的,估計是山崩把帝陵給毀啦。皇上不拿他出氣,還拿誰?不過竟然這樣就滅了九族,真是夠可怕的,不是說滅九族只有謀反大罪才用的著么,怎么招呼在他身上了?還要讓他挫骨揚灰,也太慘了。”
白依闌心里疼到麻木,當她終于擠到最前面的時候,第一次見到了這個因為她而將要喪命的男人。這個已過不惑的文士嘴邊的血跡還在汩汩的流著,他的孩子和妻子已經在他面前一個個被梟了首,他的母親正在絕望的哭泣,下一個將要被行刑就是她。他就這樣,被迫看著自己的家人一個一個在他面前被殘忍的殺死。白依闌緊緊的盯著封于修,在她考慮退婚之前,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今天因為她的緣故,他就要死在這行刑臺上了。
劊子手手起刀落,殺了封于修最后一個家人,走向了封于修,現在要輪到他受到最痛苦的酷刑了。封于修口不能言,他的心早已千瘡百孔了,身上多幾刀少幾刀對他而言已經不算什么了。他未曾想,自己這個大雍第一神算子,有一天的結局竟會是這樣。他的目光掃到了行刑臺下,這里的人怎么想他已經不重要了,只是希望這永華城破的那一天,他們還能留條命在。他突然接到了人群中的那道目光,悲涼中飽含歉疚,她的眼角是濕潤的,卻倔強的不曾讓眼淚掉下來。封于修一下子知道了她的身份,原來是她,她應該是過來送他最后一程。也好,白依闌,就由你來幫我檢驗最后一卦的對錯吧。滿嘴鮮血的封于修突然沖著臺下詭異的一笑,嚇得其他觀刑的百姓,心里一個哆嗦。
劊子手開始行磔刑,一刀一刀的割下去,一千刀,每割一刀便由另一個劊子手從旁報數,封于修的血肉一片一片很快落滿了行刑臺。絕大多數觀刑的百姓受不了這刑罰的殘酷,早就走了。白依闌卻依然站在那里,睜大了眼睛看著,她的指甲早已深深地嵌進了手心里,鮮血沁紅了指尖。這刀子不僅僅一刀一刀割在封于修身上,也割在她的心上。今天她強迫自己站在這里,就是讓自己記住自己的對手是怎樣的人。總有一天,她要讓宇文墨池償了封于修的這條命!
碧鸞看到磔刑,也嚇得移開眼睛。她雖然跟隨白依闌上過戰場,但是再怎么血腥,都沒有這磔刑殘忍。對碧鸞而言,比這磔刑更可怕的是白依闌現在的樣子,她不哭不躲,甚至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就那么定定的看著,眼睜睜看著封于修從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一灘血肉。磔刑已畢,白依闌轉身便走,沒有多一刻的停留。
碧鸞急的不行,不知道白依闌受了這么大的刺激會去哪里,她追問著白依闌,努力地勸說她,但白依闌一言不發。白依闌一路走的非常快,快到碧鸞小跑都要跟不上。當她最終停在木倉胡同的時候,碧鸞總算長舒了一口氣,心想只要她還知道去找卿云少爺就好。
白依闌敲開了沈家的門,沒有和老蒼頭說一句,徑直走進了院子。客廳里,正在商議的幾個人聽到動靜,還不等走出去,就看到白依闌青白著臉進來了。
白卿云察覺到她的不對勁,趕快問她怎么了。白依闌并不答話,把懷里萬萍的信抽出來遞給他。白卿云一下子注意到她手心的斑斑血跡,抓著她的手腕沉聲問:“怎么了?”
碧鸞小聲說:“姑娘去送了太常掌故大人最后一程,她堅持看了整個行刑過程。而且姑娘從出了府之后就不肯再張口說話了,一路上也沒有哭過一聲。”
吳未早已把從街頭巷尾打聽來的消息帶回來了,白卿云之前正在和他以及沈容止,蔣語堂父子商議下一步計劃。白卿云快速瀏覽了一下萬萍的信,轉手給了吳未,讓他們出去看信,順便請蔣語堂把藥箱從隔壁拿過來。
沈容止有了上次的教訓,又有吳未在身邊,這次倒是乖乖的出去了,一句廢話都沒有。蔣語堂父子先回隔壁拿藥去了。碧鸞擔憂的看了看白依闌,也出去了,順便給二人帶上了門。
夕陽的余暉透過窗子投在白依闌蕭索的身上。逆著光,白卿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卻能感覺到她的情緒。傷心,痛苦,自責,憤怒,仇恨,各種情緒混雜在白依闌緊閉的雙唇里。她不肯開口,也不肯落淚,就那么清冷的站在那里。
白卿云走過去把她摟在懷里:“阿貍,沒事的,有我在,都會好的。你和我說句話好不好?”
白依闌并不答話,整個人依然是冷冷的,在流火的七月里,她卻像冬日的冰霜,每寸肌膚都散發著涼意。白卿云無法,只得抬了她的頭,看著她的眼睛,希望能喚醒她的神智。二人靜靜的對視著,一滴眼淚毫無預兆的從白依闌的眼角流了下來,滾落在她的唇邊。白卿云突然低下頭,不受控制的蜻蜓點水般掃過她的櫻唇,將她的淚水盡數收走。
白依闌終于動了一下,干啞的開了口:“宇文墨池,我要他死!”
白卿云見她肯開口說話,知道沒事了,松了一口氣。他明白以白依闌的聰慧,看了信只要細細一想,便能看出這是宇文墨池的反擊。無論昨日是什么人給宇文墨池泄露的消息,但他能在一夜之間扭轉不利局面,也不得不讓人佩服。雖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白卿云不相信山崩這么巧合就在昨夜出現。何況從白卿云入了帝都,還未下過雨,帝陵離這里不遠,氣候應該差不多,無地震無暴雨,何來的山崩?而那栽贓嫁禍的手段由于匆忙而定,甚至來不及準備好杜撰出來的上家。只不過,宇文墨池能在綏帝和眾皇子眼皮子底下收買重臣,絕對不是一個能夠小覷的人物。而且依著他心狠手辣的做事風格,看來是個難纏的對手。
白卿云把白依闌受了傷的手翻過來細細查看,她每只失了血色的手心上都留下四個月牙狀的傷口。白卿云嘆了一口氣,她為什么堅持要去送太常掌故最后一程,他能理解。但看到她這個樣子,他又覺得心疼。
白依闌感覺凝固的血液再次流動起來,她的手還被握在白卿云的溫暖的手掌中。但她不想抽出來,在這樣的日子里,只有他才能給她最大的慰藉。她平靜下來,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卿云哥哥,現在我退無可退了。請你幫我。”
白卿云從未聽到白依闌這么鄭重的拜托,他點點頭:“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在你來之前我正在和吳未他們商議。你平復一下情緒,吃過晚飯我們繼續想法子。”
白依闌看著卿云哥哥一張一翕的嘴,突然想到了那個輕的不能再輕的吻,她的血液一下子沖到了臉上,露出紅暈來。
白卿云看著她之前還青白的臉色,現在猛然變紅了,很是擔心她,正要問她有沒有不舒服,突然有些醒悟,一抹可疑的粉紅悄然爬上了他的耳朵。
二人都羞澀的調開了臉。白依闌假裝咳嗽,不好意思的把手抽了回來。白卿則起身說是讓碧鸞回府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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