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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康帝的五十大壽宴于萬壽宮，宴席上的座次嚴(yán)格依照品級來排列，就連宴桌的式樣、桌面擺設(shè)、點心、果盒、膳食的數(shù)目以及所用餐具的外形稱號，均有嚴(yán)格規(guī)制和區(qū)分。
——處處體現(xiàn)了君尊臣卑的等級制度。
皇帝的寶座和金龍大宴桌高踞于筳宴大殿迤北正中，大殿東邊是皇親國戚、王公大臣的宴桌，大殿西邊則是后宮妃嬪、命婦女眷的宴桌。外國使臣的宴桌則設(shè)于東邊之末。
大殿東邊上首便是太子葉鴻的宴桌，年歲尚幼的葉則與他同席而坐。
片刻后，宮樂奏起，元康帝自御道升入寶座。
殿內(nèi)眾人悉皆跪下，行三拜九叩之禮，齊聲道：“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元康帝微微擺手，說道：“眾愛卿平身。”
待他坐定之后，手捧著一道道佳肴妙饌的侍膳宦官便從各路魚貫而來，將以精美食器容納的美饌一一擺放在千百張筵桌上。
元康帝與眾卿祝酒，葉則身旁跪坐的螢火可不敢給他倒酒，只為他滿上了一樽甘蔗汁。
葉鴻扭頭看了看身邊的弟弟，見他目光好奇地盯著自己玉盞內(nèi)的酒液，不由輕笑道：“你還小，再看皇兄也不會給你喝。”
葉則：“……我不過是想知dà
，名聞天下的秋露白究竟是何種滋味罷了。”
葉鴻道：“自然是香冽至極。”
似乎是怕幼弟不解其意，他伸手拿過自己那一雙白銀鑲玉的筷子，沾了點酒水，送到葉則唇邊。
葉則：“……”
他默默地看了一眼滿目戲謔的太子殿下，飛快地舔了一下筷子，醇厚的酒香已在唇舌間縈繞開來。
“滋味如何？”
“嗯，的確不負(fù)盛名。”
葉鴻笑道：“阿則就算喜歡，皇兄也不會再讓你喝了。除非……”
——除非，你的身體能夠好起來。
他臉上的笑意淡了些，葉則敏銳地察覺到了，轉(zhuǎn)移話題道：“皇兄，父皇在看你。”
聞言，葉鴻向著高踞于大殿迤北正中的金龍大宴桌望去，立時便看到元康帝目帶責(zé)備地瞥了自己一眼。
他默默地把沾了酒水的筷子放下，對著葉則說道：“這會兒只上了冷膳，你不要多吃，嘗個兩三口就好了。一會兒熱膳就要端上來了，你吃完可以同七皇弟出去轉(zhuǎn)幾圈消消食。”
葉則聽著他的叮囑，忍俊不禁道：“是，皇兄。”
兩人說話間，衣袂飄飛的樂舞藝人已經(jīng)入殿進舞，伴著隆隆鼓聲進退回旋。
葉則的視線不由為之吸引——那舞蹈柔且韌，既有著優(yōu)美的韻味、輕盈的姿態(tài)，又不失恢弘大氣之感。
一曲舞罷，葉則意猶未盡地收回視線。
待得樂舞藝人退下之后，東邊宴桌之末傳來了一個清朗的男聲。
“烏西國使臣恭祝鄴朝皇帝陛下福如東海、壽與天齊！”
葉則扭頭看去，不料卻撞進了一雙幽黑的眼睛里面。
——是厲寒朔！
他有些驚訝地微微睜大眼，問身邊的兄長，“厲寒朔怎么會在這里？”
葉鴻彎了彎嘴角，調(diào)侃道：“怎么？半年了還不曾忘記人家？”
葉則：“……皇兄。”
見他面露無奈，葉鴻立kè
正色道：“厲寒朔那小子也是個厲害的，他年初便入了國子監(jiān)。兩個月前，父皇封他做了淮晉侯，還準(zhǔn)許他入宮不必解下兵器。待及冠之時，那小子就能繼承厲元帥的爵位了。”
——鄴朝的國子監(jiān)，可不是想去就能進去的地方。
——入宮不解兵器的特權(quán)，也不是誰都能得到的。
葉則了然道：“原來如此。”
另一邊廂，烏西國使臣進獻完壽禮，便拱了拱手說道：“素聞鄴朝人才濟濟，劍術(shù)高手想來也是不少。卑下浸淫此道多年，見獵心喜，懇請皇帝陛下允我邀戰(zhàn)殿上豪杰。”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
葉則聽到有人說：“這個烏西國來的鄉(xiāng)巴佬，長得賊眉鼠眼，一看就知dà
不懷好意！”
他仔細看了看那位烏西國的使臣，對方眉眼輪廓深邃，端的是一張翩翩佳公子的俊朗面容。
元康帝沉聲道：“既如此，殿上何人愿意自請與烏西使者一戰(zhàn)？”
一個坐于東邊靠后宴桌的青年離座，伏身道：“微臣孫煬，愿為陛下效綿薄之力！”
元康帝看向烏西國使臣，問道：“使者以為如何？”
烏西國使臣回道：“固所愿也。”
*****
因為文武百官進宮都不得身帶利器，所以，等元康帝命人取來了兩口寶劍，這一場臨時起意的劍術(shù)比拼才正式開始。
葉則修習(xí)無情劍道五百多年，于劍道上的造詣早已非常人能比。他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殿上兩人之間的你來我往，頗有幾分意興闌珊。
然而僅是一瞬的功夫，他便察覺到了些異樣之感。
葉則緊盯著殿上的兩人，問道：“皇兄，那位孫大人可是涼州人士？”
葉鴻頷首道：“然也。”
葉則又問：“涼朝覆滅不過六載，余孽尚存，父皇可曾派人查探過孫煬的家世背景如何？”
葉鴻失笑道：“原來你是在擔(dān)心這個！莫要自尋煩惱了。那孫煬家世清白得很，一窮二白的，能與涼朝余孽扯上什么關(guān)系？”
葉則微微瞇起眼睛，“就怕太過清白了，反倒顯得欲蓋彌彰。”
葉鴻心下悚然一驚，側(cè)目看向殿上纏斗的兩道身影，突然發(fā)xiàn
那兩人距離御座越來越近了！
葉則猛地站起身來，大喝道：“來人吶！將殿上刺客拿下！”
他話還未盡，殿上纏斗的兩人已在電光火石之間，合力殺向了元康帝所在的金龍大宴桌。
元康帝冷然一笑，顯然對此早有預(yù)料。
“給朕拿下那兩個涼朝余孽！”
數(shù)十個錦衣衛(wèi)從殿內(nèi)梁柱上飛身而下，與此同時，又有十來個蒙面之人從殿外竄進來！
萬壽宮內(nèi)一時混亂無匹，好些個皇子公主、后宮妃嬪都往元康帝的方向跑去，似乎是想要趁著這個時候刷一下好感度。不過，也有一些人則秉持著明哲保身的信條，哆哆嗦嗦地藏在宴桌下面，但求能保一命。
葉則與葉鴻相視一眼，向著元康帝的方向跑過去。
烏西國使臣眼尖地發(fā)xiàn
了這兩人，但是他現(xiàn)在正被兩個錦衣衛(wèi)圍攻，根本分·身乏術(shù)。
他大吼道：“擒住鄴朝太子！若不然將其就地?fù)魵ⅲ膊煌鱽硎篱g一遭！”
元康帝大怒，“還不快將這些涼朝余孽拿下？”
孫煬被四個蒙面之人護著朝殿門的方向奔去，他回頭望了一眼，立kè
就看到烏西國使臣被一個錦衣衛(wèi)砍飛了腦袋！鮮血四濺！
他眼眶發(fā)紅，不及多想，回身閃電一般沖向了葉鴻！
四個蒙面之人趕忙跟上去護在孫煬身側(cè)，憑借著一身高強武藝，他就這么如入無人之境般穿過重重防護，拔劍刺向了葉鴻。
“鏘——”地一聲，一支長·槍格住了他手中的寶劍！
孫煬冷笑一聲，又是兩劍刺過去，皆被藍衣男孩以長·槍擋住。
葉鴻身為鄴朝的太子殿下，自然是有佩戴寶劍的特權(quán)。他將葉則往自己身后一撥，一邊護著幼弟，一邊與厲寒朔合力擊殺孫煬。
厲寒朔終歸年幼，不大一會兒的功夫，就被孫煬一腳踹飛出去，半天都爬不起來。
四個蒙面之人死死纏住錦衣衛(wèi)，不讓他們過去擾了孫煬。
葉鴻與孫煬一個分神護著幼弟、一個體力將將告罄，不過相較而言，兩人之中還是葉鴻更占上風(fēng)——畢竟，葉則雖然身體孱弱，卻不會真的妨礙到他。
孫煬顯然明白自己已是退無可退，唯有死路一條！他右手提劍斜刺過去，左手同時拋出一包粉末狀的東西，以劍尖劈開紙包。
粉末四處散逸，一遇空氣便化作了濃濃毒霧！
孫煬握劍的手都被那毒霧腐蝕掉了一層皮肉，鮮血淋漓，且有麻痹之感，但他依然堅定地挺劍向前刺去！
“噗——”地一聲，劍尖入體！
孫煬心中大喜！
毒霧來得快，去得也快。
孫煬冷哼一聲，抬眼一看，不由大吃一驚！
他這一劍并沒有刺死鄴朝太子，反倒是把病怏怏的葉則戳了個對穿。
看到這一幕的還有厲寒朔，他目眥欲裂地喊道：“殿下！”
他勉強站起身來，手握著紅纓長·槍，踉踉蹌蹌地往葉則的方向走去。
孫煬暗罵一聲“晦氣”，抬腳就將已然失去意識的葉則踹了出去！
葉則身形消瘦孱弱，重量也沒幾分，就這么順著他的力道直直地飛出去，頭部重重地撞在了殿內(nèi)的二龍戲珠繞柱上。
此時殿內(nèi)所有的蒙面之人都已被錦衣衛(wèi)格殺，孫煬見狀長嘯一聲，“狗皇帝！今日不能將你殺了，實乃我生平憾事！不過，我就是死，也只能死在自己手里！”
話畢，他便拔劍自刎，雙目圓瞪倒在了地上。
*****
葉鴻不知自己的幼弟何時竟有了這么大的氣力，他被對方推開的時候甚至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
此刻，他渾身都在不住地戰(zhàn)栗，一身華服上都是幼弟的鮮血——是他抱著葉則回到寢殿的途中沾上的。
元康帝面無表情地站在寢殿門外，垂眸看著地面上一路滴到了床榻邊的血跡。
“父皇——”葉鴻聲音嘶啞地喊了一聲，“您早就知dà
烏西使者與孫煬是涼朝余孽了罷？”
元康帝沉聲道：“是又如何？”
“那您為何不早些將他們緝拿？若不然，阿則又何至于受這等苦？您難道從來都沒想過——”
“啪！——”
葉鴻被那一巴掌打得側(cè)過臉去，腦袋嗡嗡作響，臉頰燙得發(fā)疼。
他慢慢地轉(zhuǎn)頭，難以置信地看向元康帝。
元康帝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聲問道：“你在質(zhì)疑朕？”
面上雖是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但是他隱在袖中的雙手卻緊握成拳，幾乎有些顫抖起來。
葉鴻動了動嘴唇，扯出一個難看的表情，似哭似笑。
“……兒臣，不敢。”
父子兩人對峙間，寢殿內(nèi)的太醫(yī)已經(jīng)魚貫而出，跪在了元康帝的腳邊。
“五皇子情況如何？”
為首的太醫(yī)叩拜道：“回陛下，五皇子的外傷好治。宮中秘藥無數(shù)，可以保證不留一點傷疤。但是……”
“但是什么？”
“毒霧似乎侵入了殿下的眼睛，加之頭部遭到重?fù)簦钕氯羰切褋恚赡堋?br />
“何謂‘若是醒來’？”
“請恕微臣直言，五殿下可能就此……一睡不醒。”
元康帝渾身一震！
葉鴻叱道：“一派胡言！”
他拔腳就奔進了寢殿，看著床榻上渾身都被白布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葉則，眼睛酸澀難當(dāng)。
他的眼里只看得到幼弟，將跪坐在床榻邊已經(jīng)哭成淚人的螢火完全無視掉了。
“阿則，你快些醒來……我只有你一個兄弟，你若是走了，我往后該怎么辦？”
葉鴻小心翼翼地虛握著葉則的手，幾乎是用哀求的語氣說道。
******
三日后，昏睡不醒的葉則終于睜開了眼睛。
螢火驚喜的聲音傳來，“殿下！您終于醒了！”
葉則聲音干澀，艱難地問道：“螢火……天這么暗，為何不掌燈？”
螢火一時沒了聲息，半晌，才輕聲道：“……殿下稍待片刻，奴婢這就去拿燈來。”
她聲音中隱隱的哭腔讓葉則恍然想起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失明了。
一個機械的電子音驟然出現(xiàn)在了腦海中——
【叮！恭喜玩家達成“病弱眼盲”的身體條件。】
葉則微微苦笑——他還從來都沒有在游戲世界中當(dāng)過盲人呢。
這也勉強算是個新奇的體驗了吧？
三●五●中●文●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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