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還在籠罩著四野,鏖戰過后的塢堡又重新回歸平靜,但如果仔細傾聽的話,還是能夠隱隱約約聽到塢堡好幾處都散發著一陣陣奇怪的聲音,其中夾雜著喘氣聲、嬌啼聲、肆笑聲······
閻行走到臨時為他安排的一間房間時,站在房‘門’口停住了腳步。他神‘色’有點揶揄地回頭看著跟著后面的甘陵、虎頭、大牛三人,笑著說道:
“今夜我房外無需值守,塢堡也有其他輪值人手巡視,你們也別跟我藏著捏著了,你們幾個想去尋點樂子也大可離去!”
沿路走來時,虎頭就一直東張西望,偶爾經過某些瓦房,還能聽到從里面傳出來一些令人血脈噴張的奇怪聲音。他雖是從山中的聚落出來,但作戰頗為剽悍,脾氣上也能迎合眾人,很快就和閻行手下的那些老卒打成一片,路上看到一些軍中的熟人在做這些事情,雖然口里不說,但內心里還是羨慕不已的。
當下聽到閻行發聲,他臉上一喜,連忙朝身邊的大牛使了使眼‘色’,可惜大牛雖然看到他的眼‘色’,卻癟癟嘴,沒有出聲。
虎頭心中一急,又轉眼看向甘陵,沒想到甘陵這個時候也似笑非笑地看著這個閻行帶來的軍中新卒,虎頭頓時面上發熱,他尷尬地笑了笑,腦里一時間又回響起那些令人血脈噴張的奇怪聲音,身上也陣陣發熱,于是索‘性’咬咬牙,拱手向閻行說道:
“多謝首領!”
之前閻行就注意過虎頭的神情,眼下看到他心動出聲,笑了笑,也不再出言,揮手就讓他離去。
虎頭臨走轉身時不死心,又‘私’底下扯了扯大牛的衣角,可惜大牛還是沉著臉,無動于衷,虎頭翻了翻白眼,在心中腹誹幾句后,就興沖沖地大步離開了。
虎頭走后,閻行看到大牛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笑了笑,問道:
“怎么,你不走?”
大牛聽到閻行問話,脖子一梗,就想出言,只是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給憋了回去,低下頭來不說話。
閻行不由咧嘴一笑,他帶來的那十幾個山民經過這些日子和軍中老卒的相處,大部分人都能夠融入到這個集體之中。唯獨大牛,反而變得長吁短嘆,剛開始自己還以為他是念家了,現在看來似乎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閻行還不著急,他伸手止住要發言的甘陵,就這樣靜靜等待沉默中的大牛,過了一會,低下頭的大牛終于重新抬頭,他粗壯的身軀動了動,出言問道:
“閻兄——首領,我就是想不明白,你武藝這么好,為什么卻要做下這些侵暴黎庶、取人‘婦’‘女’的惡事?咱大伙跑到這里來到底是為了什么,這里的雖然有堆積如山的糧食,還有那些——小娘子,可這些有什么好,為何不帶我們回牛尾聚?”
大牛一旦開口,索‘性’就將這些天心中積累的郁悶一次‘性’問了出來。有些問題倒是閻行沒想到的,他收斂笑容,神情也顯得凝重,心中瞬間閃過很多人和事。
在汧水邊上決然辭別的閻順,牛尾聚中善良淳樸的少‘女’小鹿,深藏不‘露’的嚴師,銳意進取的徐琨,威勢迫人的徐榮,狡猾多詐的李儒,誓死沖鋒的塢堡主人······
‘亂’世之中,弱‘肉’強食,從一開始他們就是別人手中的棋子,隨著棋勢落子,步步維艱,身處的險境多變,唯一不變的,是大勢的決定權一開始就不在他們這些人的手中。
哪怕他是一個重生者,也不可能一伊始就能夠只手將天補,像那些穿越眾前輩一樣,無視空間時間,卻每每能夠心想事成,所有人和事都順著自家的心意走,從而將整個天下玩‘弄’于股掌之間。
至于,為何不回涼州,不回牛尾聚。就如同,孟子面見梁惠王時所說的一樣,“挾泰山以超北海,非不為也,實不能也;為長者折枝,非不能也,實不為也”。
昔時,他預料聯軍前途不妙,可大雪封途,軍中自有法令,他不可能像無頭的蒼蠅一樣棄軍而逃、狂奔回涼,給自己的家族引去彌天大禍。在牛尾聚時也是同理,雖然他歸心似箭,但身上有傷,又無干糧馬匹,脫離聚落人家置身茫茫山林之中,無疑是自找死路。徐琨帶人圍攻牛尾聚時,他若是拋棄山民先走回涼,先不論山民是否允許一個外人搶占他們的逃命地道先走,無人指揮之下的山民一擊擊潰,只怕自己還未逃出地道,就已經被漢兵給發現了。
這三者,就是非不為也,實不能也。而現在自家拋棄在董營中的閻興等人,拋棄董卓這棵潛在的大樹,回去化為灰燼的牛尾聚,或是再去踏入涼州那灘渾水,卻是非不能也,實不為也了。
可惜很多事情都不可能跟大牛講,閻行苦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大牛厚實的肩膀,說道:
“大牛,牛尾聚,咱們回不去了!”
“回不去——”
大牛喃喃自語,眼中噙著淚水,閻行的意思他有些明白,牛尾聚經過那一劫之后,就算聚落中的人再不愿意,也不得不離開那個土生土長的地方。
想到這里,這個有著粗壯身軀的年輕漢子哽咽難掩,臉上布滿愁苦。一邊的甘陵心中也有觸動,他也伸手拍了拍大牛的肩膀,說起來,自中平四年涼州再次大‘亂’以來,他們這些涼人,離開涼州也有快兩年了。
閻行咧咧嘴,他對著大牛說道:
“我看剛才虎頭招你一起走,不愿意?若是不想和虎頭一起也無妨,就在這旁邊找間房屋歇下吧,別想那么多了,快去睡一覺吧!”
大牛搖了搖頭,有些倔強地說道:
“首領是一軍之主,夜宿不可無人守衛,我要留下來!”
閻行聞言一笑,這個大牛人如其名,就像是一頭犟牛。他點點頭,笑著說道:
“也好,夜里風涼,這塢堡里多的是絹帛衣裳,若是需要,別忘了多披一件在身上!”
大牛頷首應諾,一臉肅然,轉身就守衛在‘門’口處。
閻行和甘陵相視一眼,也相繼走入房中。
···
“恭喜少君,收了一個好扈衛!”
走入房中的甘陵一坐下,就笑著對著閻行恭賀道。
對此閻行臉上微微一笑,他搖搖頭,轉頭對甘陵說道:
“這里也無外人,你我就以兄弟相稱吧,嗯——大牛此人憨厚有余,心智不足,其實有時候,我在想,把他帶出山里,是不是害了他!”
“‘亂’世之中,無貴無賤,皆乞活于漏舟之上,哪里談得上誰害誰,不過說道害誰,大兄,我倒想說,眼下有一個人我們倒是可以除掉了!”
閻行和甘陵當年在允吾城時,縱馬馳騁、飲酒放歌,都是兄弟相稱,雖然后來名分已定,甘陵在人前也多以軍職和“少君”稱呼閻行,但閻行‘私’底下還是愿意同甘陵以兄弟相稱。
當下聽到甘陵說到要除掉一個人,閻行沉‘吟’了一下,說道:
“你是說周向導?”
“沒錯,大兄,我等如今脫離俘虜營,猶如猛虎脫籠,眼下又攻下了這處塢堡,糧食甲杖皆能補足,回轉涼州,正是時候,我等無需再和漢軍有絲毫瓜葛,淪為他人之爪牙了,殺了那個周向導和他兩個手下,走蕭關道,避開漢軍大隊人馬,大伙就能夠回涼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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