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了亮光。
明月尚未東升，所以不是月光。
而是燭火幽幽的光芒。
一縷光，從隔壁的屋舍里散發(fā)出來，它很弱小，且抖個不停，卻在倏忽間，驅(qū)散了小胡同的昏暗。
“我記得這里不曾住過人，是在我離家后搬來的嗎？”如畫喃喃，點亮火燭的人家與她家僅僅幾步之遙。
“屋里的人，了不得。”徐道青道，他的眼眸霎時如燃燒了一般，眸光與燭火交相輝映。
“咣當(dāng)。”
屋舍的木門忽然開了，望進去，可以看到墻壁上有一個巨大的黑影。
屋中人不曾說話，卻有一條長板凳飛出來。
徐道青探手接住，退了兩步，將板凳放好，讓如畫坐上去。
“有棍子嗎？”他問。
話音未落，一條長長的黑影迎面撞來。
徐道青再接，這回他沒有退，兩只腳像釘子般牢牢地釘在地面上。
那長長的黑影已落到他手里，果真是條棍子。
兩米多長。
并非木棍，而是竹棍。
“多謝。”徐道青握著竹棍，站到如畫前面。
不遠處，已有密集的腳步聲響起，像雨點一樣。
打行的人沒有棄馬老三于不顧，三十名好手趕來，將小胡同圍得密不透風(fēng)。
“上！”精瘦的中年漢子大喝，一揮手，一群人便悶聲沖上去，像一只只撲向烈火的飛蛾。
“嗤！”
如畫端坐在長板凳上，點燃一支煙，叼著，深吸一口，閉上眼，將煙霧呼出來。她任由煙霧環(huán)繞著自己，朱唇微啟，便有輕柔婉轉(zhuǎn)的話語聲回蕩：“夜?jié)u深，別讓我等太久嘍。”
徐道青點了點頭。
下一刻，竹棍顫動！
三十名悍不畏死的打行好手，提著長刀或短斧沖殺。
小胡同里的道路很窄，最多只能容納三人并行，但這些打手顯然“久經(jīng)戰(zhàn)場”，井然有序，沒有一絲混亂。
他們速度極快，眨眼間，沖在最前面的三人，已距離徐道青不足三米。
“殺！”
吼聲剛出口，身子還沒來得及前撲，只見一條漆黑的長影，如靈蛇出洞，剎那間一分為三，撞在三人的胸口處。
徐道青單手握在竹棍一頭的末端，沉身立馬，手中的棍便刺了出去，一連三刺，竹棍看似輕飄飄，卻令最前方的三個打手直接倒飛出去。
徐道青沒有停！
向前踏了半步，另一只手亦握住了竹棍，緊接著，腰部一扭，身體半旋，雙手隨之舞動，頓時，棍影連綿！
竹棍呼嘯，有如龍吟。
虛空中，仿佛當(dāng)真幻化出一條蛟龍，正搖頭擺尾！
“砰砰砰！”悶響聲中，又是六個打手被擊中，不由自主地撞在胡同兩邊的墻壁上，哀嚎著倒地不起。
“五郎八卦棍！”中年漢子駭然叫道，他瞪大眼睛，緊盯著人群里那個持棍的身影。
在打行廝混二十余年，中年漢子知曉不少國術(shù)武學(xué)，尤其是北平七家武館的成名絕技，他雖不曾習(xí)練，但見過多次，都能認得出。
此刻讓他驚駭且疑惑的卻是，從江南來的武人，何以如此嫻熟地施展出北平的武學(xué)？
而徐道青的棍法已然變了。
由蛟化蛇！
蛟龍之勢蠻橫霸道，青蛇卻靈活刁鉆，亦更毒辣！
“武學(xué)練到至高境界，萬法如一法，拳法與棍法自有相通之處！”
徐道青握棍的一端不動，但另一端已成一片層層疊疊的幻影。
“嘶嘶”聲不斷，從中仿佛躥出數(shù)之不盡的青色靈蛇，又有鶴啼聲四起，在青蛇之上，猶有白影，是成群的仙鶴，它們帶來的不是祥和，而是殺伐，鶴爪伸張，鋒利的尖爪閃爍寒光。
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又是八個打手中招，在眉心、咽喉、鎖骨、膝蓋等各處出現(xiàn)深紅色的血印，使得他們瞬間昏迷。
蛇形刁手融入棍法的威力，竟是恐怖如斯！
“擲斧！擲斧！”
精瘦的中年漢子聲嘶力竭地大喊。
十余柄短斧隨著他的喊聲飛出，如流星劃破虛空，直劈徐道青。
徐道青不退反進，他的棍法又有新的變化！
與其說是棍，不如說是繩。
在人的視線里，原本筆直的竹棍竟詭異地彎曲起來。
徐道青在舞棍，將棍舞地好似風(fēng)輪，他舞動的速度看似緩慢，實則是快到了極致。他用棍影織成一張網(wǎng)，將所有的短斧盡數(shù)擋了回去。
太極棍！
“啊！”有慘叫聲響起，有一個打手在猝不及防之下，躲不開迎面飛回的短斧，他的肩膀重重地挨了一記，斧刃鑲進血肉里，將整只胳膊都卸掉大半。
鮮血直流。
濃郁的血腥味迅速散開。
徐道青聞到血的味道，目中的光，也染上一抹深邃的紅……
中年漢子不敢看徐道青的眼眸，更不敢留在此地。
“跑！”
他只喊了聲，率先連滾帶爬地逃出小胡同，消失在夜色里。
剩余的打手早嚇破了膽，正想跟著逃走，身后已傳來呼嘯的風(fēng)聲。
“咔嚓！”
竹棍倒劈，在半途中便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道而裂開，但它終究重重地抽打在了一個打手的背部。
打手的背部直接血肉模糊，他如炮彈般飛出，撞在另一個打手身上。
另一個打手同樣飛起，直直地撞向第三個打手……
緊接著，是第四個，第五個……
轉(zhuǎn)瞬間，剩余的打手如保齡球般，東倒西歪一片，哀嚎不斷。
徐道青卻仍握著碎裂的竹棍，怔住半晌，驀然回過神來，自語道：“形意拳中崩拳的發(fā)力之法竟有如此威力，難怪段山河能當(dāng)武行龍頭三十年，形意拳館亦一直是北平的第一武館。”
他說著，松開竹棍，才發(fā)現(xiàn)掌心被竹片劃破，一滴血滲出來，滑落。
徐道青捏住手，轉(zhuǎn)身，朝旁邊屋舍里的人影說道：“毀了閣下的棍……”
“能見識到這般驚天泣鬼的功夫，一根棍子，算得了什么？”話語聲帶著幾分刻意的沙啞。
如畫剛抽完一根煙，站起身，端著長板凳，放在屋門前，正想探出半個身子朝屋里張望，只見一片黑暗。
屋中的燭火，忽然熄了。
“啪嗒！”
木屋也自動關(guān)上。
“我們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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