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升,其光耀耀。
本是日光明媚,暖意融融的時間,卻只因一眼而令燕南覺得遍體生寒。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滿眼的漠然,對生命的不在意不管是自己的還是他人的,他絕不會否認那雙眼睛的主人會在揮手之間殺掉他,只是因為他礙眼。
燕南灰溜溜的,倉惶的逃離那個屋子,不敢再多呆一秒。
站在陽光下,感覺著自己被冷汗打濕的衣衫,少年苦笑,自己是迎來了一尊怎樣的殺神,若依附于他,一旦有了一絲異心怕是連悔過的機會都沒有,萬劫不復或許是結局,也或許只要沒有妨礙到他,就如同一只小蟲,神明是不會在意他的生死。
但是,無論是那個猜想,都不怎么令人覺得美好啊!
屋子里,北寒重新合上眼睛,進入那近乎無盡的與殺戮有關的夢魘之中。
“為什么?為什么?這是為什么!為什么要騙我,為什么要如此算計與我,夫君啊,你告訴我,為什么要滅妾身滿門。”女子一身大紅的衣衫,頭戴鳳冠,環佩叮咚,面帶悲戚,大而明媚的雙眼此時卻無神而空洞,莫名的顏色似乎在其中醞釀,漆黑而幽深像一對黑洞吸取一切光明。
“瑕兒,你聽我說,白家心大了,帝王待他不薄,你父親等人卻擁兵自重與吳王朝相互勾結,不顧平民百姓,國家安樂,妄圖顛覆王朝自立為王,罪當連誅九族,帝王念其早年勞苦功高也算為王朝盡心盡力,顧只誅首惡,為白家留下一絲血脈。”男子神色似是平靜,但是心底洶涌的擔憂與緊張,卻是在眉眼間隱隱浮現。
“嘻嘻,只誅首惡,好一個只誅首惡!難不成我那才哇哇落地的小侄兒也是首惡,也能為惡不成!不過時你們忌憚他的天賦罷了,或許我白家也不只剩小女子一個,但是他們還會是白家人嗎?”女子凄慘的笑著,笑得張揚,笑得癲狂......
笑得,笑得忘我,笑得男子的心揪成一團,皺巴巴的干疼,血都滴干了的炙痛!
襲殺突然而至,冰冷的匕首,五彩的毒霧,陡然沉重的身體,無力的手腕。
“我不恨你......”男子先是一驚,心中升起無法言明的巨大喜悅。
“是我太傻,看不懂榮耀背后的悲哀,看不清帝王的心思。”男子心頭一痛,喜悅戛然而止,心中參雜了莫名的恐懼與擔憂。
“但我也無法原諒你,從此以后我們就是路人。曾經熟悉的人,從此便是不相識的路人。”女子笑得妖嬈,大紅嫁衣如同一團熊熊的明艷火焰,焚盡了女子的柔情,男子的希望。
兩行殷紅的血淚流下,黑洞般的雙眼中醞釀的顏色終于開始展現它的冰冷與妖嬈,暗紅的顏色,那是被忘川河水浸染后的顏色,是孕育出妖異邪魅的彼岸花的顏色。
“不!”男子絕望的呼喚,希望能夠從那雙暗紅的雙眸中尋到哪怕一絲一毫的曾經存在的愛戀與溫情,希望能夠阻止那襲殺而至的暗衛。男子的身體酸軟無力,被護衛挾持著急速后退離著女子越來越遠。
今天她本該成為他的妻子與他執手,昨日她還依偎在他的懷里嬌媚的笑著訴說著對未來的期待,她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老而不怨。
此時卻是一句路人,一句再不相識,一個天人永隔,一個人鬼一方。
男子閉上雙眼,不愿看那血色妖花的綻放。
女子眉心間,一抹血色的花鈿,似蓮花又似牡丹,花蕊處有一狹長的菱形,金色卻泛著冰冷的銀芒,如一柄利劍的劍尖。
她的神色冷漠,拔下頭上的金簪,尖銳的簪子劃破手腕,鮮血順著指尖留下,如同肆意蔓長的花草,糾纏著形成一柄血色的劍。
劍身狹長逐漸晶化,光芒妖異邪魅,誘惑著生人體內的鮮血。
來吧!來吧!奉獻你們的鮮血,送你進入極樂之地.......
女子低低的笑著,如同女鬼般的哀怨凄婉悲涼,三千墨發飛揚,鳳冠碎為琉璃金,映著夕陽無比的哀涼。
低聲吟唱,歌聲婉轉凄涼,緩緩的傳遍了整個皇城,繞梁三日而不絕。
“云想衣裳花想容,兒想爹娘無人疼。”
“昨日誓言猶在耳,今日不過是路人。”
“無法相愛無言恨,相思一曲愁斷人。”
“天子高坐黃金臺,一日君王一日臣。”
匕首透心而過,女子張著雙眼,黑發披散紅衣妖艷,詭異似魔。
“路人亦可遇,燈滅無處尋。”男子跌跌撞撞的走著,不時仰頭灌一口濁酒,胡子拉碴,眼圈黑黑,不付從前的儒雅與俊美。
打掃的很干凈的孤墳,孤零零的矗立在荒野,墳上刻著白瑕二字,二字上方空著些許,模糊的似有字的輪廓。
頹廢男子伸手一遍一遍的在‘白瑕’二字上方描畫著兩個字......
愛妻。
愛妻白瑕之墓。
“瑕兒,你這墓碑大概是白家唯一的墳了,你的牌位大概也是唯一的牌位了。那場大火燒的好啊,呼呼的一場,什么都沒有了。”
遠處的樹上,白衣飄飄,身輕如鬼的女子立而遠望,望著前方的皇城。
“瑕兒,你說的路人之語可是在保護我?呵呵,瑕兒,瑕兒......”就算是明知自欺欺人,男子也依舊樂此不憊。
她愛穿白衣,卻總是會沾染上滿身的血色,洗不掉的血色。
男子身前的墳里,是一片空空的黑暗,這是一個空墳。
三年前,墳內的尸骨突然消失。
三十年前,忘川河畔的彼岸花海中鼓起一座孤墳,三十年后破土而出。
彼岸花,存在于現在,卻連接著過去與未來。
彼岸花海中的時間是絮亂的。
四年后,白家平反,男子辭官,抱著一塊堅硬的青岡石墓碑隱世不出,碑上有字,愛妻白瑕,最后似有兩字被人生生抹去。
面對帝王的挽留,男子不發一言,卻有女子的聲音在低聲清唱,曲調婉轉凄戚,“天子高坐黃金臺,一日君王一日臣.......”
黑影輕嘆:“這也不是我,這是一對悲哀的戀人。”
我不再恨你,也不再想你,更不會祝福你,從此以后我們只是陌路人。
唉!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我叫白瑕,白玉無瑕的白瑕。”
少女蹦蹦跳跳的追趕著蝴蝶,頭上的蝴蝶簪飾翅膀輕顫,展翅欲飛。
黑影彎腰低頭,伸手從河畔采下一朵血色的妖嬈。
“忘川河,彼岸花,奈何橋畔伊人手,彼岸花開彼岸,何處是歸途,何處是彼岸。”
“不若一碗孟婆酒,忘前生斷歸路,大步向前莫問情。”
“忘川河,彼岸花,三生三世枕上書,百年千年輪回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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