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動搖了。”
動搖了。
動搖了。
動搖了。
……
連環的回聲猶如讖語一般在心中響起，宛如魔音灌腦。
一瞬間，無來由的惶然的感覺如巨石一般滾滾而來，塞入了心海間。
不知不覺中，杜澤的手，已經攥緊了拳頭。
“可笑！”
他驟然吼了出來，宛如宣告一般朝心中的那個聲音回答道。
“我怎么可能動搖！”
“我修為已達圣人王，自創虛勁，于三體之中眾生俯首頌圣。更成就洞遂乾坤境界，斬殺造化道人，帝兵在手堪與準帝一戰……我之大道，囊括無盡位面，以億萬大道為基，縱橫一切超越一切，我又怎么可能會動搖！”
“你道心的動搖與你修為無關，只因你從一開始就有破綻。”
“胡言亂語……我之大道已經圓滿無缺！”
“是嗎？如果真是這樣完美的話，你又怎么會顧忌這道聲音呢？”
“——倘若你真的道心堅硬如鐵，不為萬物所動，太上忘情至高無上，那么你應該視周遭如無物才對。但卻并非如此……既然如此，那么現在的你，又為什么會回應這些聲音呢？”
為什么？
為什么？
為什么？
我為什么會回應這道聲音？
我明明道心已然完美無瑕的……
但是為什么我又會……這樣的，惶恐？
杜澤臉色霎時煞白。
四周仿佛有清脆的破碎聲響了起來。
如同最透明的琉璃的在地上碎裂一般，著清澈的光芒。
“我的道路，明明是……完美的……”
整片道心顯化的幻境忽然搖動了起來，好像被什么東西撞擊了一樣。原先沉寂的黑暗中，一道道裂縫開始遍布整個道心幻境，而于此時恰有寂靜的光輝從這一道道裂縫中滲出來。
剎那間，杜澤緊緊閉上了眼。
無比強烈的痛苦感受從那顆道韻氤氳的道心中傳了出來。
但是比痛苦更難忍受的，是更強烈的挫敗感。
失望。
沮喪。
不可置信。
“我明明沒有敗……”
“我的道路，是至高的。”
杜澤的眼神逐漸變得惘然起來。
強烈的痛苦傳遍全身上下，宛如刀砍斧劈，小刀凌遲著每一寸神魂肉身。
“不，你從一開始就敗了。”
即使到了此時，那道聲音仍然在心中平靜的響著。
“修者之道心，從來都是以本心為基礎，以大道為枝葉。但你的修為躍升太快，本心早已被浩瀚的大道所淹沒。所以你現在的道心……只不過是大道的物化體現而已。”
“原本若是再過漫長的歲月磨煉，于時光長河中躑躅向前，你的本心終究注定要被茫茫大道所淹沒，從那時起，你才真正稱得上‘太上忘情’。但是恰因你修為躍升太快，本心尚且在道心中留下了一絲痕跡，而這也是你道心中最大的破綻。”
“你以為道心已然堅固如鐵，一應皆不能在其上留下痕跡。但實則就在你道心的內部，大道蒼茫之中，早已存在了最險烈的沖突。”
“所以，你從一開始……”
“原來我從一開始……”
杜澤眼中只剩下點點微光，口中的聲音宛如囈語。
“就存在著破綻！”
“就存在著破綻……”
“我……為什么會輸？”
道心幻境以更快地速度崩裂了起來，一道巨大的裂縫橫跨整個世界，而與此同時，整片天地都開始同時震動著，彌漫著黑色的沉寂與頹喪。
已經到了最后的幾個剎那，杜澤的眼中仍然還是一片灰色的惘然。
“所謂情感，本身就是人的一部分。它本來就屬于你的本質。哪怕神魂，也都是你本質的外延罷了……難道你對大道的追尋和寄托……這種東西不也是情感中的一種嗎？”
“即使是真正抬手滅世的仙人，也都還是人。你想成仙，卻……不愿成人，既懷著對大道的執念，又想要割舍下所有情感……這又怎么……可能呢？”
那道聲音開始斷斷續續了起來，就像電波通行不暢的收音機電臺聲。
但不知為何，杜澤卻覺得，那聲音中多了幾分情緒。
——極為復雜的，他感受不清楚的情緒。
一剎那，他喃喃出聲了：
“既然這樣……那么存在于我道心中的你，又是什么？”
微微靜寂了一剎那。然后一道轉瞬即逝的聲音消逝而去：
“既然我一直都在你的道心中……自然便是你的本心了……”
驟然空寂。
然后杜澤看見整片道心幻境坍塌了下來。
最后一刻，他的心中忽然喃喃：
“我終究還是輸了……”
但不知為何，現在的他卻并未覺得有多少不忿和沮喪。
……
再次睜眼，杜澤又看到了那片不久前出現在眼前的法則光幕，和光陰長河上鎮壓著彼岸金橋的長生大帝。
一剎間，長生大帝與他同時睜眼，兩個人的目光對視在了一起。
而那站立于彼岸金橋上的太古第一強者也適時一笑：
“鴻鈞道友，看來最終還是我贏了。”
“是啊……”
杜澤淡淡地回應道，身體卻一陣乏力。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道心正在不斷破裂著，原本縱使是時光長河的沖刷，億萬眾生的唾罵也不能有一絲一毫動搖的道心的內部，正裂開一道道裂縫。
——道心乃自身大道之御主。
——道心乃肉身神魂之本源。
隨著道心的裂開，杜澤能感覺到，原來的神魂力量和肉身力量正一段段消散，而自己的修為也正在逐漸的消退。
更可怕的是，隨著這個過程的推進，一種死亡的窒息感正逐漸將杜澤包圍起來。
“我要死了嗎？”
杜澤目光閃動一二，忽然抬起頭看了看天上，不知為何，此刻的他心中竟然沒有多少畏懼。
這里已是整片位面的極點，頭頂上方，只是一片宛如亙古的虛無。
“……不過，長生道友……”
杜澤放下了頭，與光陰長河上的那名大帝平視著。
他的聲音很淡，但卻第一次好像多了許多新鮮的感覺，就像枯木中微微綻放的一點生機。
“……這也只是你我之間的第一局而已。第一局是你勝了。”
哪怕是長生大帝聽了這句話，也不由得灑然一笑，搖頭嘆息道：
“道友既然道心已破，卻還說‘第一局’，難道是有更多的奢望不成？”
“可惜，可惜……既然道友今日不肯乖乖去死，那么我也只好勉為其難，送你上路了！”
“了”字一出口，浩蕩力量朝杜澤涌來，充塞天地，浩瀚無窮！
這是遠比方才長生大帝與造化道人的出手還要強大的一著！
——他先前竟然是留了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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